第二章
为了千止好，我得把他带回空灵。
千古一僵，白了脸色。
这一幕与我想象中的拿千止炖汤熬药的场景着实差去了甚远，千止见了我，一怔，立即泪流满面的扑到我脚跟前，嚎啕大哭：“师父！是当日徒儿不孝，累您受伤！要打要骂，徒儿都甘愿受着！”
他一进来，膝盖跪在地上的声音听得我都替他疼。
我尚记得那日屋外鸟鸣悦耳，风扶柳动之声令人心极为祥和。
我寻到月老红居住的山谷之时，千止正从背后抱着月老红，亲昵的与她一起辨识药草。
我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差点没接上气来。
但百八十年这只是我自己的估计，我现在只能躺着，听得到声音却看不到周围动静，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小辈们一个愁似一个的叹，仙尊怕是醒不过来了。
但自打院门被千古推开的那一刻，我就开始觉得无比心塞。
千止出事那日之前，我便派了千古外出办事，是以直到我昏迷一月有余，他才回了空灵，见到了后辈们口中“再也醒不过来”的我。
我还没做出反应，那月老红便从千止身后抱住了他，轻声说：“你哭作甚，她这不都醒了么，你可别伤心了，我心都痛了。”
“师父。”他在我耳边呢喃，一如我醉酒那日，不过他此时神智清明，言语中是我想象不到的坚定执着：“我会让你醒过来的。”
我当即便愣在门口了。
要求药人，给她当试药品。是个极为邪气的妖怪。
“师父。”他唤了一声便再无动静，隔了好久，终于来到我的床边，又隔了好久，我感觉到他的指尖在我脸颊上游走，不是轻薄，也不像迷恋，更像是信徒在虔诚的触碰他信仰的神灵。
“为师再是不济，凭着年纪也能压她一头。”我回头望千古，对他冷了脸色，“为师身体如何，自有分寸，何需他人断论，胡乱插手。”
我像是被天雷劈了一样呆杵在当场：“什……么情况？”
“师父如何知晓……”
你们也太瞧不起我了一点……
千止苦声劝：“师兄你若去，岂不是将掩藏这般久的心思公诸天下了吗！彼时你让师父如何在空灵派中自处！而且那月老红……可是要人性命的，你……”
“让开。”
你们……都不相信我能自己醒过来吗……
许是过了些日子，千古终究还是求来了药，然而却是他自己御剑回来，于床边助我服下了药。
听到月老红这个名字，我心里也是惊得不行。千止口中的这个月老红是个女妖怪，她修为不弱，千百年来炼制了不少灵丹妙药，号称无人不可救。但她的药只送给为自己至爱来求药的人，然而天下有至爱的人不少，却鲜少有人去她那里求药，因为，她还有一个要求。
我那根骨奇佳的大徒弟大逆不道喜欢上了为师我，我这天资聪颖的二徒弟大逆不道的喜欢上了邪魅妖怪。我真是不知该说我选人的眼光不好，还是我教育人的手段不好。
月老红到底赶不上我御剑的速度。被我远远丢下。
千古想拉我：“师父初醒不宜……”
我……一口血闷上心头。
我在心里狠狠一叹。
妖邪便是如此，我心里早有准备，举剑一挡，剑气震荡，推开她一丈远，我将千止衣襟一提，转身便走。
换回来？我一皱眉：“他和你一同去找月老红的？月老红将他留下了？”我言辞清晰的问出这句话，换来千古露出了难得惊骇的神色。
“你不能去找月老红！江湖上谁人不知道她那里的规矩！你若去找她，那你怎么办！”
我觉得现在的自己便已足够操心失望的了。抛开那所有的繁杂事端，就本质来看……
我说不了话，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然后在屋外与千止发生了争执：“师兄你不能去！”
千古沉默了很久：“千止，师父今后就只有你这个弟子了，你切望收敛心性，别再让她操心失望。”
千古一默：“徒儿这就去把千止换回来。”
千止咬牙，最后还是听了我的话，去了灵虚洞。
“师兄！师兄！”
我仰头望天，一个二个，都不消停。
我大怒：“反了你！与妖邪私定终身竟还敢质问为师！给我去灵虚洞闭门思过！三月内不许出来！”
回到空灵，千止拽着我的衣摆十分委屈又愤慨：“师父为何如此！”
我看看她又看看千止：“她说的当真？”我唯恐千止是为了救千古而委屈自己，哪想千止却羞红了脸点头。
我自己便能醒过来，你甭操这个心……
“我不能把千止留下。”
我这方事宜刚处置完毕，有个山下的女弟子却脚步蹒跚的往我这里跑：“仙尊！仙尊！”她一边哭一边喊：“你快去救救千古师祖啊！他快被师叔祖们打死了！”
屋外归于平静。
我掀被子离开：“我且去救他回来再与你细说。”
现在离我元气恢复还有十来年的时间。我入了缚妖池，于混沌之中将快要被妖邪拆胳膊拆腿吃掉的千止救了出来，一出池子，我就陷入了昏迷。
一命换一命。
摸个脸能摸到这种程度，我这个徒弟也算是暗恋界的奇葩了。
我知道千古待我极好，不然也求不来这药，但他这份好却是我承担不起的，经此一事，我明白将千古留在身边望他潜心修道那根本就是我的幻想，待救了千止，便是时候做个抉择了。
我先前收千止入门之时，给了他一百年修为，虽也不是很多，但我却要修行几十年方能完全恢复元气。
妖邪心绪极难稳定，上一刻还你情我愿情深意浓，下一刻说不准就能拿牙齿咬断人的喉咙。而且月老红拿人炼药杀孽过重，身上戾气极厚，对心性本就不稳的千止影响太大，长时间在一起，恐堕入魔道。
阴邪之气入体，扰我元神，我暗自估摸，没有百八十年是醒不过来了。
月老红抬眸看了我一眼：“你那大徒弟来求药，他倒是真爱你，我打算照以往规矩要他命再送你药，但千止来了，我与千止一见钟情，便不要你那大徒弟的命了，你把千止留我这里便好。”
我睁开眼，望着眸中微润的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叹息问道：“千止呢？”
“不许跟来。”我拂长袖，御剑而去。
但无论什么不好，我都是断不能让千止留在这里的。
可千止……到底不是个省油的灯。
月老红闻言，抬头看我，方才尚且温和的面容，霎时变得狰狞：“那就把你的尸首留下！”她化指为爪，向我杀来。千止甚至还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