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幸运？厄运？
小邮差相信了。他们都不喜欢送包裹，包裹和信不一样，不是往信箱里面一塞就行，这东西必须交到收件人手里，让包裹的主人签字，然后再把签字拿回来归档。
老头这样说，多少有些敷衍的味道。
那名小邮差整理完邮件，哭丧着脸，肩背着那袋硕大的帆布邮包出了门，刚刚走到邮政署旁边的巷子口，突然被人一把拉了进去。
把最后一封信送掉，也就下午两点钟左右，这比以往要早得多，当然拉佩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他的胸口就像要爆炸一般，两条腿也像灌了铅，小腿又酸又胀，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他很想回家，然后躺在床上就再也不起来了，连晚饭都让母亲送到床边，可惜做不到，他还必须去杰弗里街二三号，帮佛勒老头整理房间。
拉佩并不担心没人愿意交换，包裹要比信少得多，如果专门送包裹的话，时间花得多，但是不累。
老头生过杀人夺宝的念头，不过他又怕适得其反，神器这东西很难说得清楚，万一不肯承认他为新主人，岂不是枉费心机？还不如留在这个小子的手里，老头需要的时候，可以让这小子配合他做实验。
给那名疯子送邮件绝对是一项苦差事，很可能会被他抓去做实验，被抽取一、两管血是家常便饭，被灌下不知道什么药水都算幸运的。拉佩在这个邮政署上班的三年里面，负责给那家伙送信的邮差换了七、八个，现在这个邮差恐怕也做不长。
“听说死了很多人。”另一个邮差小声问道。
拉佩没怀疑老头别有用心，从幸运金币的记忆里面，他确实知道魔法师分很多派系。老头似乎是炼金术士，这类魔法师专注于物质的转换。事实上炼金术士里面还有许多分支，有的擅长制造魔法物品，有的擅长炼制药剂，前者还有大型和小型之分，就如同建筑师和首饰匠的区别。所以魔法师没有全能的说法，“隔行如隔山”这个说法对魔法师同样有效。
“等我换一件衣服，马上就下来。”拉佩连忙回答，说完这话，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穿着那件布满了蕾丝花边的衬衫。
拉佩又看了手中那枚幸运金币一眼，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一直都不甘平庸，却始终没有机会，现在他终于拥有一个机会，却又背负上一个沉重的责任。不用说这枚金币历任主人的下场，那位国王的特使被一剑穿透咽喉，瞬间毙命，这已经是最美好的死法。他所敬佩的圣女是被活活烧死的，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死法，幸运金币的历任拥有者里面有几人是死在酷刑之下，就算是旁观，也让他毛骨悚然。
拉佩紧随其后。
这就是有钱的好处，拉佩愈发渴望自己变得有钱，不过他绝对不敢生出贪污的念头。占点便宜，白吃顿饭什么的没问题，但是钱不能沾，这是他的原则。
“你……你别撒野，我们拿你没有办法，难道拿你的老妈和妹妹也没办法吗？弄火了咱们，就点一把火把你家烧了，再把你老妈和老妹卖到妓院去抵账。”另外一个家伙摆出一副招架的姿势，嘴里却骂得愈发凶毒。
父子俩上班的邮政署第七分署位于伯尔尼大街九十七号，那是一幢用红砖砌成的四层大楼，前面是院子，被一圈围墙围拢着，唯一可以进出的就只有一扇黑漆的大铁门。此刻，铁门敞开着，上班的人陆陆续续进来，大多是和拉佩差不多年龄的孩子，他们都是邮差。
说实话，小邮差情愿多走十几个街区，也不愿意看到那名疯子。前几天他刚刚被抽了一大管血，更早的时候他还被逼着喝过很多药水，这些药水不但味道恐怖，还让他上吐下泻，浑身浮肿，要不是找工作不容易，他早就辞职不干了。
眼看这些信马上要整理完了，突然拉佩听到一名小邮差惨叫了一声：“又是那名疯子的东西。”
老头用的是一种非常厉害的酸液，如果这是一枚普通的金币，绝对抵挡不住酸液的腐蚀。幸运金币确实不是普通的金币，等了好半天，也看不出一丝腐蚀的痕迹。
拉佩很听话，他并不担心老头会掉包，如果真能做到的话，他反倒高兴，失去幸运金币并不是什么坏事。
拉佩没敢乱动，他原本也以为老头是名疯子，但是一进门就感觉不对，这个房间里面弥漫着混乱的能量，各种元素的浓度也很高。
拉佩原本打算等到剑术有成之后就去赚钱，用赚来的钱学习魔法。但是此刻，他却生出另外一个念头，或许可以说服那名疯子，借用那里的器具和材料。拉佩很快打定了主意。
吃饱喝足，把桌子擦干净，清洗餐具，然后放进橱柜里面，拉佩离开了那幢房子。
“好啊！好啊！”妹妹在一旁拍手。
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老头的身手不错，他一把揪住拉佩的领子，把拉佩拎了进去：“说，你小子是不是专门来搞破坏的？是不是皮埃斯特派你过来的？那家伙知道我快要成功了，所以让你过来捣乱……”
“有点意思。”老头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的眼睛开始发亮，眼前这东西引起他的兴趣。
“你说什么？”父亲没有听清。
“您什么时候教我魔法？”拉佩低声问道。
老头当然不是真心指点，他指点的第一条路是想确认金币里面到底是器灵，还是鬼魂？如果是鬼魂的话，进入任何一座神殿都会产生反应。第二条路是为他自己着想。
拉佩的母亲果然上当了，她立刻欢天喜地得说道：“当然可以，我家时来运转，碰上贵人了。”
“你想要什么？”那名小邮差一脸警戒。
谁能想到这里住着的会是一名疯子？
拉佩又是一阵冷笑：“国王特使遇刺，市政厅的那些大人物必须给个说法。塔伦这边死的人越多，损失越大，就越显得那名刺客厉害，搪塞起来就越容易。反正死的不是那些老爷，也不是他们的亲戚。”
不同的剑术流派，有着不同的呼吸法。这就相当于魔法师的冥想，只不过冥想增加的是魔力，而剑客的呼吸法增强的是某个方面的能力。拉佩选择的这种呼吸法，提升的是速度和反应力，对力量、耐力、灵活性方面也有提升，不过没那么明显。
和其他邮差一样，拉佩拎着邮包回到桌边，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他开始分检那些信件，按照门牌号码依次排列，省得来来回回走冤枉路，顺便也把不属于他的信件剔除出来。这是每个邮差每天都要做的第一项工作。
就在这时，拉佩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母亲正朝他的房间走来。
拉佩先是一愣，紧接着明白过来，像小邮差这种人绝对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无私的帮助”和“亲切的关怀”，他们只相信善意的背后有另外的目的。
“钱还够吗？”老头也开始转移话题。
拉佩突然打开窗户，猛地一用力，将幸运金币远远地扔出去。
撂倒一个，拉佩抢步上前，对准另外一个人就是一个高位侧踢。只听到一声脆响，他的脚正踢在那个人的脸上，那个人也应声倒地。
拉佩从床上下来，穿着拖鞋，在狭小的房间里面走动着。他的脚步很奇怪，一只脚始终在前，另一只脚始终在后，脚尖始终都不离开地面，而且多以滑步为主。
拉佩的脑子转得不慢，马上就找到合适的借口，他打开邮包，指着里面的包裹说道：“你帮我把这些包裹全都送了。”
一口气跑了十几条街，拉佩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他两只手支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不是说刺客强悍无比，杀了一条街的人，他强行冲了出去吗？”仍旧有人不相信。
“我就咬定你拿了我们的东西，怎么样？”躺在地上的家伙骂得更凶了，刚才的侧踢正踢在他的脸上，就像挨了一记耳光似的。
要不要接管老头的一天三餐？这绝对能讨好老头，而且拉佩还可以填饱肚子，顺便帮家里省掉一笔饭钱。一想到这，拉佩顿时不感觉劳累了，连脚步都轻盈许多。
如果是在以前，拉佩从来不关心这种事，有父亲在，这样的苦差事绝对不会落到他的头上。他对那几个倒霉蛋报以同情之心，却不会傻到代替他们受苦。但是这一次拉佩却心动了。因为昨天晚上拉佩已经为自己选择了方向：剑术加魔法。
刚才拉佩试着刺了一下，立刻发现和梦中的感觉完全不同，力量、速度、灵活性、控制力方面全都差得远。想要达到梦中的水平，没有任何快捷方式可走，只有练习，不停地练习。
过了五、六分钟，那声音才停下来。
每一幢房子的大门都不一样，有台阶、没台阶的，有护栏、没护栏的。信箱的开口也各不相同，有的只是简单地在门板上开条缝，有的却加了防雨的遮挡，还有带翻板的、带插销的，他必须眼疾手快，动作要异常精准。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钱，拉佩已经忘却了劳累。
“等一会我还得过去，他那里像个狗窝，有很多东西要整理。明天早上，我也要一早过去，帮他做早餐。以后不要再为我准备晚餐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会像今天这样，带点东西回来。”拉佩找了一个晚上外出的理由。
走着走着，拉佩脸色微变，因为他看到路边躺着一枚金币，上面有着玫瑰的图案。
“没问题，我一个月给你五十比绍。”老头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下来，这是当初他开给最后一个佣人的薪水，比一般的佣人的薪酬高了一倍。即便如此，那名佣人也没干满一个星期。
这些格子全都是按照街道和区域排列的，拉佩从其中的几个格子里面取出信件，然后塞进邮包里面。
正如拉佩猜测的，这家伙啃了好几年的干面包加干酪，早就想换一换口味。
“放心，佛勒先生看上去疯疯癫癫的，实际上是一位贵族，一位痴迷于魔法的贵族。隔夜的东西他是不吃的，是他让我处理掉。”拉佩随口撒了个谎，他不认为父亲会去佛勒老头那里确认。
拉佩身体一个侧转，紧接着一个肘冲，那个人就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拉佩激动不已，接过手套就往手上戴。
“魔法师先生，你有办法毁掉带有诅咒的东西吗？”拉佩轻声问道，他仍旧不死心，想要尝试一下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门一下子被打开，一个头顶微秃，四周一圈白发蓬松散乱，额头高耸而且堆满皱纹，眼窝深陷，但是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半边脸被熏得发黑的老头冲出来。这个老头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眼睛里满是怒意，更带有几丝疯狂。
突然，顶楼轰的一声爆炸了，爆炸声有些沉闷，威力不会太大。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踩到一坨狗屎。”拉佩恶狠狠地说道。
这下子那个不相信的人说不出话来了。
“别高兴得太早。”老头连忙在一旁提醒：“魔法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获得多少，就必须付出多少。戴上手套之后，你得到的力量仍旧来自于你的身体，所以你会累得很快。”
“杰弗里街二三号的包裹，我帮你去送。”拉佩直截了当地说道。
拉佩一时兴起，抄起了壁炉边上的通条，猛地就是一个突刺。只听到哆的一声轻响，通条异常精准地刺中了窗框。
母亲看了床头柜上的那个小锅子一眼，锅子动都没有动过：“为了保险起见，临走之前你把姜汤喝了。”
拉佩没心思管这些同伴，他走到一侧墙壁前，那里有一排长长的架子，被隔板分隔成很多正方形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面都塞满了信件。
“你的手艺怎么样？”老头唯一担心的是这一点。
幸运金币的历任主人里面有魔法师，昨天晚上拉佩已经大致看了一下。他怀疑老头不是什么痴心魔法的疯子，而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魔法师。
杰弗里街二三号是一幢很漂亮的小楼房，墙壁是用红、黑两色的砖块砌成，砖块组成了菱形的花纹。门廊和窗沿全都有雕花，木门上镶嵌着铁条，那些铁条构成漂亮的图案，同时兼顾美观和坚固。
“啊！”那个家伙惨叫一声，抱住了手腕。
“该死的王八蛋，下水道里面的臭虫，粪坑边上的癞蛤蟆，我要把你剁成肉酱，把胆汁都踩出来……”伴随着一阵愤怒的咒骂声，那名疯子从楼上跑下来，他的脚步声异常急促。
“我是来送包裹的，我这里有你的包裹。”拉佩大声喊道。
“我要过去了，今天可能会晚一些回来。”拉佩说着，转身出了门。
整个下午拉佩都在忙碌着，收拾完客厅和厨房就跑去市场，不但买了需要的东西，还雇了几个人，让他们帮忙把东西送回来。顺便也让他们把收拾出来的垃圾全都扔出去，其中包括一套老旧的家具。
“喝完之后就下来吃饭，我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母亲催促道。
“这是你做的？”老头问道。
“我不认识别的魔法师，您能教我吗？”正如老头所料，拉佩忐忑不安地问道。
拉佩额头的青筋微微跳动着，他用屁股都能猜到这帮家伙的意图。昨天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把柄，最后被这帮家伙拖下水，不得不帮他们运赃物，现在他们又想进一步把他拉下水。
“连我们的东西都敢污，你活得不耐烦了？”另外一个家伙还躺在地上，居然也开口骂道。
老头犹豫了一下，好半天才说道：“我没空，你自己看书吧。书房角落里面的那一堆全都是基础类书籍，是我以前用过的，里面有我的一些笔记，还有几本辞书，记录了大部分常见的植物和矿物类的材料。这不光是对炼金术士有用，对其他魔法师同样有用。”
拉佩家的窗框只是一片薄薄的木板，他站着的位置离开窗口有两尺远，能够一击命中绝对不容易。
“我可以帮你打杂，甚至帮你打扫卫生，帮你整理房间。”拉佩急不可耐地说道。后面半句话并不是他犯贱，而是为了自己考虑。说实话，在这样一个像垃圾山似的地方，他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不把这里收拾干净，他就浑身难受。
只是一晚上的工夫，拉佩却像是练了十几年的剑法一样，出剑就如同他的本能。不过这也和拉佩的选择有关——他选择的剑法就是“刺”。
那个包裹肯定是杰弗里街二三号的，那幢房子里面住着名疯子。他自称是魔法师，一天到晚都在做各种稀奇古怪的实验，所以经常爆炸、着火、冒浓烟，警察局和消防队员是那里的常客。
“您觉得满意吗？”拉佩没有正面回答，这些是他从餐厅里面买的，他可没那么好的手艺。不过这也让拉佩打定主意，睡觉的时候搜索一下幸运金币里面的记忆，看看有没有和烹饪、厨艺、美食之类有关的东西。
“我只能教你一些基础的东西，不过……”老头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不能白教。”
“今天署长应该不会来上班，他昨天吓坏了。”父亲笑着说道。
“如果不想变成瞎子，你最好转过身去，甚至闭上眼睛。”老头冷冷地说道。
那枚幸运金币在拉佩看来，就是一件带有诅咒的玩意。
拉佩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松了口气，那名疯子应该没被炸死。
“拿人家的东西……总不太好。”父亲很犹豫。
前者倒也容易，只要有把剑就行。后者就难了，魔法师至少需要一枝魔杖，还需要各种施法材料，那些材料有时候还要经过处理，这就需要相应的器材，所有这一切都需要钱，穷人不可能成为魔法师。
“我记住了。”拉佩连忙回答，他已经打定主意，搜索一下幸运金币里面有没有和管家有关的内容。看来他要学的东西很不少。
“我把原来的家具扔了，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拉佩转移了老头的注意力。
“那就好，那就好。”父亲安心了，说实话，他看到女儿满眼希冀，也不忍心拒绝。
“好多了，之后我再也没做噩梦。”拉佩随口说道。
“您为什么不试试看能不能毁掉它？”拉佩轻声问道。
清晨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拉佩一下子坐起来，他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鬼魂，一切都好像是场梦，不过手里捏着的那枚金币却告诉他，这不是一场梦。
小扒手掂了掂分量，感觉差不多，应该没偷拿，他正打算说两句好听的话，没想到最先被打倒的家伙已经爬起来，骂骂咧咧地说道：“数量不对，东西少了。”
那几本辞书老头自己都没全部看完，更不用说记下来了，他能够记住的只有经常用到的材料，碰到不认识的东西也得去翻书。想要把那几本辞书全都看完，少说要半年，全都背下来的话，恐怕要十几年。
“这东西确实有点意思。”老头已经把金币取下来，正颠来倒去不停地看着，过了片刻又说道：“你如果信得过我的话，就把这东西留在我这里……要不然，我出钱买下它，你想要多少？”
“你昨天跟着你爸一起去迎接国王的特使，肯定全都看到了吧？”一名小邮差问拉佩。
“你怎么知道这东西有诅咒？”老头问。
“如果不能销毁这枚金币的话，你能不能帮我祛除里面的鬼魂？”拉佩退而求其次。他总觉得那只鬼魂逼他帮忙报仇，根本就是挟有私怨，金币本身应该没有这样的限制。
实验室在顶楼，也就是刚才爆炸的地方。这幢房子外面看上去很漂亮，里面却像垃圾山。一楼是客厅和厨房，却堆满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人的感觉像是仓库。二楼是卧室和书房，但满地都是一堆堆的书，甚至楼梯口都堆满了书，书架上反倒空空如也。三楼就更不得了，简直就是战场，几张桌子乱摆着，上面同样乱放着各种器材，桌子底下也全都塞满东西。
“不知道老头那里有没有吃的东西？”拉佩自言自语着，紧接着他想到一件事，那个老头懒得连卧室都不愿意打扫，很难想象他会自己做饭，十有八九是干面包配干酷。
“我会的。”拉佩知道母亲是一番好意，当然也有不希望浪费的原因，在他们家，浪费是绝对不允许的行为。
“用不着。”拉佩连忙摇头，请假的话，不但少了一天薪水，还拿不到全勤的奖励。虽然并没有几个钱，但是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意味着餐桌上的东西能够丰盛一些。
“诅咒？”老头上上下下打量着拉佩，说实话，他并不认为拉佩有资格接触这种东西。
金币离手的一刹那，拉佩有种揪心一般的痛楚，他差一点捏紧了拳头，好在他忍住了。看着那枚金币消失在对面的屋顶之后，他松了一口气。
“感觉好些了吗？如果不舒服的话，我帮你请假。”父亲关切地问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拉佩一个箭步蹿到他面前，朝着他的右手踩下去，紧接着就听到喀嚓的一声响。
拉佩怒火中烧，不过这番话戳到了他的软肋。
“你们想怎么样？”拉佩咬牙问道。
“这倒没错，那名刺客逃跑的时候杀掉了三十几个人，但被护卫队误杀的人是这个数字的几倍。那名刺客一开始往人群里面逃，护卫队的火枪手直接就开枪了，至少有二十几个人被误杀。紧接着，护卫队的两个魔法师出手，两颗火球在人群中炸开，至少有五、六十人被炸死，很多人连尸体都拼不齐全。那名刺客却没事，他可能是嫌底下人多，跑得太慢，所以干脆跳上房顶，那两名魔法师也追上了房顶。之后的战斗全都发生在房顶上，很多房子遭了殃，坍塌的房子和乱飞的石块又砸死很多人，砸伤的就更不用说了。”
老头并不缺钱，身为魔法师绝对不可能缺钱，身为炼金术士就更不用说，炼金术士是魔法师里面的富翁。
“你知道杰弗里街二三号的那名疯子吗？考斯比求我帮他送包裹，他很害怕那名疯子，我答应了，结果我发现那名疯子其实挺不错的。我帮他收拾了一下房子，结果他雇佣我帮他做事，妈，我会把他的衣服拿回来，你能不能帮忙洗一下？”拉佩问最后那句话，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哦也！”妹妹欢呼一声，跳了起来，她已经闻到香味了。
拉佩早已转过身子，“如果能够解除诅咒，就算送给您也没关系，可惜做不到。”他叹息了一声。
但是父亲和母亲的脸上却没有喜色。
大厅里面顿时变得一片沉默，很多小邮差感到心底发冷，他们的年纪毕竟还小，无法接受人世间的冷酷和凶残。
拉佩连忙过去收拾餐盘，盘子里面还有大半只火鸡，他是故意的，买的时候，他就算准了老头吃不完，剩下的就全归他了。拉佩留了一对火鸡翅膀，他打算带回家，和家里的人分享。色拉也留下一大半，他也装了一部分，因为这玩意不太好携带。
从拉佩手里接过包裹，老头拆开包裹看了一眼，骂骂咧咧签了字，然后把单子丢还给拉佩。
“我已经吃过了，还带了一些东西回来。”拉佩将两只油纸袋放在桌子上。
不过在这之前，拉佩必须买一双鞋子，一双适合长跑的鞋子。大口喘息了一阵，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拉佩继续奔跑起来……
突然老头招了招手，过了片刻，一张卡从楼上飞下来，老头接住卡，随手扔在拉佩的面前：“有空的话，你帮我跑一趟图书馆，我好像有几本书没还，说不定已经找不到了……”老头又突然摆了摆手。“不去管了，反正顶多罚点钱，你问他们要罚多少？然后回来告诉我。以后这张卡由你帮我保管，需要借什么书的话，我会告诉你的，那些书同样也由你管理，你顺便再帮我收拾一下书房……卧室里面的那些书你别去碰，那是我经常要用的，我记得它们在哪儿，整理过之后我反倒可能难以寻找。”
“我不擅长祛除鬼魂，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路是加入教会，借助圣力祛除鬼魂，另外一条路就是学习黑魔法，拥有和鬼魂沟通的能力。”
把信塞进信箱的动作可以看作是突刺，还伴随着上挑、下压、轻拨之类的变化。
金币被捞出来，老头将金币放在一个托架上，然后他从旁边取过一副眼镜。
“您能给我一些工钱吗？”拉佩不太有自信地问道，他怕老头拒绝。拉佩倒不是贪心，练剑是需要营养的，剑客的饭量比一般人要大得多，修练魔法更是需要花钱。
还好用不着送包裹，如果送包裹的话，就不能这样训练了。拉佩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只送信，把包裹交给别人去送，他情愿多送几个街区。
“这是哪来的？”父亲神情凝重地问道。
“干嘛？”那名小邮差大叫一声，等到看清是拉佩，他不由心生疑惑。在小邮差这群人眼里，拉佩属于背后有靠山的人物，虽然拉佩以前没欺负过任何人，但是他们仍旧怀有戒心。
“您至少可以给我一些指点吧？”拉佩心中暗喜，他感觉有门。
拉佩顿时失望了，他原本还想借助这副手套弥补力量上的不足。他选择的那一套呼吸法，对速度、反应能力的提升很明显，但对力量的提升却很差，于是力量就成了一个短处。在力量和耐力之间选择，拉佩肯定会选择耐力。
老头狐疑地看了一眼，他没感觉到有魔力的迹象。
拉佩可以不在乎，大不了往佛勒老头那里一躲，他不相信一帮混混敢招惹魔法师，但是他的家人却不行。
舍弃其他的变化，拉佩的剑法只有刺——直刺、斜刺、突刺、连刺、正手刺、反手刺、侧身刺、反身刺……
这是剑客的步法。不只是这种古怪的步法，拉佩的呼吸也显得有些奇怪，长而缓慢，一股暖流在他的体内流淌着。
回家的路上，尽管疲惫不堪，拉佩的脚步却异常轻快，他的心情不错。眼看着就快到家了，突然旁边的小巷里面冲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人一把抓住拉佩的衣领。
大家的注意力顿时转了过来，毕竟他们听到的全都是二手、三手，甚至四、五手的消息，早已走样了。
“有什么可说的？刺客装成军乐队的人，那位特使还没下马车就被刺死了，护卫队都是一群草包，拿刺客一点办法都没有，反倒是误伤了很多无辜者。”拉佩说得很平淡，没有丝毫加油添醋。换成以前，有这样一个引人注意的机会，他肯定大肆炫耀一番，但是现在，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扔了就扔了吧。”老头果然没在意，他这里根本没客人来，以前连吃饭都在实验室里面，客厅对于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更别说那些家具了。
“包裹？”老头松开了手，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拉佩，这才看清拉佩是邮差。老头有些疯狂，特别是他发火的时候。不过他也清楚，真的惹恼了邮政署，把他列入黑名单，拒绝为他送信的后果。难道让他像一个世纪以前的魔法师那样，买只猫头鹰用来送信？现在还有白痴会这么干吗？
傍晚时分，佛勒老头从实验室出来，他看到整洁一新的客厅，顿时挑了挑眉毛说道：“很不错，不，是非常好。”
所有的路人都惊讶地看到一名小邮差背着邮包在大街上飞奔。
当时拉佩还庆幸过，那片街区并不属于他管辖的范围。
从佛勒老头那里出来，拉佩深吸一口气，快步奔跑起来。平时送信，他都是走着去，现在为了尽快把信送完，他必须用跑的。
一个晚上，拉佩学会了所有刺的技巧。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拉佩看了看左右，拉着这个家伙进了小巷。
老头拿了一只空烧杯走到墙角，那里放着几个圆桶，这些圆桶就是普通的啤酒桶，拧开龙头便会有酒出来的那种。不过上面的龙头与众不同，银光闪闪，还刻印着魔纹。
拉佩换上一件粗布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厚布马甲，然后穿上邮政署的制服，他下了楼。其他人已经坐在餐桌前面，餐盘里面放着烤面包和煎鸡蛋，他和父亲居然还有一杯牛奶，这绝对是平常没有的待遇。
“里面有一只鬼魂。”拉佩没说幸运金币的功能，也没提曾经拥有过它的那些传奇人物，他怕老头起贪念。
老头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他越发认定这是一件神器。神器都有自己的意志，有时候会化作人的模样，那就是所谓的器灵。他以为拉佩年幼无知，把器灵当作了鬼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种东西其实差不多。
拉佩见过那名疯子。第一眼他就觉得那家伙不正常，头发蓬乱，就像被炮仗炸过似的，脑门鼓突，眼窝深陷，两眼时而无神，时而精光乱冒。下巴上全是稀稀拉拉的胡子，衣服就不用说了，像抹布一样，还穿着两只不同的袜子，脚下踩着的是拖鞋。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拉佩大喜，紧接着他看了看自己的邮包，低声说道：“我先去送信，送完信再过来。”
“拿东西？”拉佩这才注意对面这三个人，剩下这位正是昨天把赃物塞在他口袋里面的小扒手。
“这是两百比绍，厨房已经几年没用过了，盘子、碟子之类的应该能用，但是几口锅子都已经生锈了，重新置办一套吧。还要买木炭和调味料，剩下的再买一些食材……如果钱不够的话，再来拿。”老头反正不缺钱。
“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回家一趟。”拉佩径直朝着自己家走去。
一阵嗤啦、嗤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刺耳，让人浑身发毛，伴随着这种声音的是刺眼的光芒。拉佩背对着，看到的只是墙壁的反光，眼睛仍旧受不了，无法想象直视会是什么后果。
拉佩走上前去，拉了拉门口的一根绳索，里面立刻响起一阵铃声。
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两父子往左一拐，突然拉佩的脸色变白，他又看到那枚幸运金币，仍旧躺在前方几尺的地方。他连忙转头看了一眼，刚才的地方已经看不到幸运金币的踪影。
吃完早餐，两父子走出门去，他们是在同个邮政署上班，而邮政署离拉佩家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拉佩很累，但是他不能停下，用这种方式送信不但节省时间，还是一种训练。
拉佩原本没这样的脑子，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脑子却变得明明白白，一眼就看透昨天那起惨案背后隐藏的真相。
老头不再犹豫了，他下楼，过了一会又回来，手里多了一只钱袋。
“我试过把它远远地扔掉，甚至试过把它扔进海里，但是它总能回到我的手里。”拉佩回答。
拉佩原本想得了好处，就把这枚会带来不幸的金币扔掉。现在看来他想得太美了，那么多传奇人物都摆脱不了最终厄运，他这样一个小人物怎么可能幸免？父亲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拉佩无可奈何地弯下腰，将金币捡起来，放进衣服口袋里面。
“希比连大街二十五号，希比连大街二十六号，希比连大街二十九号……”拉佩的手里捏着一叠信，心里一边默念着，一边跑过一扇扇大门。每当他从门口一掠而过的时候，他的手总是闪电般地一伸一缩，一封信就飞快地被塞进信箱之中。
“去吧，去吧。”老头心情好极了。突然，他又叫住拉佩，只见他跑到一楼，在书房的抽屉里面一阵乱翻，最后翻出一把钥匙，跑下楼来递给拉佩：“以后你直接进来，别再拉门铃。等一会我还得重新做实验，今天没时间教你，你来了之后就帮我收拾一下房间。”他猛地一拍脑袋，又跑到楼上，过了一会又跑下来，将一双脏兮兮的手套扔到拉佩的手里：“这是怪力手套，戴上之后你的力气就相当于五名壮汉，用来搬东西很方便。”
所谓的邮包就是一个超大号的肩背包，用帆布做成，里面有很多夹层，不同街区的信件放在不同的夹层里面，这样送信的时候就不会弄乱。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包裹，好在包裹的数量并不是很多。
一进家门，拉佩就看到一家人已经坐在餐桌前，不过还没开饭，都在等他。
“头要见你。”那名小扒手抢着说道，他已经后悔带这两个白痴过来了。不过小扒手也没想到拉佩会如此暴戾，和昨天完全就是两个人。
拉佩装作没看见，径直走过去，然后东瞧瞧，西望望，让他觉得惊讶的是过往的行人好像都看不到那枚金币。
“真是阴魂不散。”拉佩低声嘟囔着。
最让老头满意的是餐桌上放着的食物，一只烤火鸡、一块厚厚的牛排和一盆色拉。他已经忘了自己多少年没有好好吃顿饭了，老头虽然对生活质量的要求不高，却也不想住垃圾堆，啃干面包。
“绝对没问题，父亲原本想让我当厨师的。”拉佩随口胡说，其实他并不擅长厨艺，炒个鸡蛋还行。不过他不在乎，他有幸运金币，幸运金币的历任主人里面就算没有厨子，也少不了美食和烹妊方面的记忆。
老头欲擒故纵，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是黑魔法师。”
拉佩绝对不会忘记那个被砍头的传奇骑士，他的悲剧就是从未婚妻的惨死开始的。他本人实力强横，所向无敌，但他的未婚妻却只是一个弱女子。
“足够……只要别买家具。”拉佩看了空荡荡的客厅一眼。
拉佩摊开手掌，又看了那枚金币一眼。这东西的能力超乎他的想象，它虽然不能让他一下子变得强大起来，却能够让一些东西变成下意识的本能。一般的情况下，想要像拉佩现在这样无时无刻都保持着那种特殊的呼吸方式，至少要十年的时间。
“用不着在乎钱，不够的话，和我说一声就行了。”老头可不想亏待自己，让他自己打理这一切，他当然没兴趣，但是有人代劳的话，他绝对想享受一下。
“一天三餐你全都包了？”老头听到这个消息，果然精神一振。
“我又要做实验去了，一顿大餐果然有助于思考，我突然有了灵感。”老头扔下刀叉，匆匆忙忙地跑上楼去，此时他的样子看上去真的有几分疯癫。
老头拧开其中的一个龙头，从里面流出一种略微带有些红色的液体，差不多盛了三分之一烧杯便停下来，他将那枚金币扔了进去。
老头用脚把门关上，把拉佩压在门背后。
“如果真有那么强的话，他为什么不杀了市长和市政厅的那些老爷？要不然，劫持他们做人质也行。”拉佩冷笑一声。
“这就更有意思了。”老头摸着下巴，有这种功能的绝对不会是普通魔法物品，十有八九是神器，就像石中剑、黑弓、弑神之枪等等。
“但愿你不是在开玩笑，要不然……”老头轻哼了一声，接过金币，径直朝着楼上走去。
“好吧。”小邮差一口答应下来，他甚至没有犹豫。
拉佩也不解释，从口袋里面掏出那枚金币。
“可以考虑。”老头动心了，他以前也请过几个佣人，但是没有一个佣人能够干完一个星期。
“别！我们是来拿东西的。”最后一个人大声叫道。
拉佩根本用不着转头去看，就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进大楼，拉佩和父亲就分开了，父亲的办公室在上面，拉佩则去大厅领邮包。大厅里面已经有很多人，所以里面乱哄哄的，大家一边检查邮包，一边聊天，谈论的正是昨天的那场刺杀。
门打开了，母亲走了进来：“好点了吗？”
换成以前，这绝对是拉佩最喜欢的一件衣服，但是现在他却看不上眼了。
“这都是你的东西，以后别再招惹我。”拉佩从衣服底下掏出那只口袋，除了幸运金币，所有的赃物全都在里面。
“你们连看都没看，就敢肯定我拿了你们的东西。”拉佩顿时火了，换成昨天的他，或许会忍气吞声，现在却不可能。幸运金币的拥有者哪个不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就算那个被刺杀的家伙也是国王的近臣，拉佩至少不能给他们丢脸。
拉佩连忙放下通条，回到床边，把塞在枕头下面的那些赃物全都收起来，这些东西可不能让母亲看到，他没办法解释它们的来历。
拉佩毫不掩饰他对护卫队的不满。现在想起来都有些余悸，幸好刺客是往码头的方向逃，如果朝着他们这边过来，他和父亲都有可能丧命。
拉佩知道父亲仍旧想劝他休息一天：“真的没关系，昨天晚上我睡得很好。”父亲看了看儿子，也不再劝了。
“为什么？”老头问。
这看起来很轻松，实际上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