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光绪年间
他走进饭铺两三步,就有饭铺的伙计不动声色的将他拦住,堵在门口外面。
“一千多万刀,那还不把人杀死?拳民都没这么狠!”
伙计接过他手上的兔肉,拿起秤杆一称,动作麻利,不等白贵看清,就对着王掌柜喊道:“新鲜兔肉五十四斤八两,异种新鲜野鸡肉十一斤七两。”
白贵嘴唇嗫喏了一会,没有说话。
尽管盖着毡帽,但剔得光溜溜的脑袋顶还是冷得要命。
先前这傻小子送来的异种野鸡,被他囫囵煮了,路过的方举人听到了这件事,大感痛惜,在看到锅里仅剩的几块鸡肉,扔下了一锭银裸子。
他都想好怎么宣传这异种野鸡了。
白贵还想要细听,就被饭铺伙计的吆喝声打断。
“听说是西太后和光绪帝西狩的时候,觉得燕京被洋鬼子冲撞了,龙气逸散了,所以准备在关中营建陵寝,如此才能保住千年安康,那里听阴阳先生说可是有龙气的,咱们秦省周首富可是捐助了10万两……”
“刀!是阿妹肯国的货币,用英吉利文叫dollar!”
“那小妾水灵灵的,才十三岁。”
他手里提溜着一串山货,麻绳串着。
匆匆一看,有着四只兔子、两只野鸡,都是刚宰杀过不久,血顺着皮毛淌着,时不时蹦跶几下,不过等白贵走到镇上饭铺的时候,兔子浑身已经冻僵了。
里面坐着的食客各个长袖绸缎衫,穿着白净的棉花袄子,带着瓜皮帽。
‘读书?’
他准备将这剪掉一个角的银子递给白贵。
白贵竭力捂着破烂皮裘,脏兮兮的上面有一层皴,闻着有一股酸臭味,尽量不让领口处的热气被冷风吹走。
白贵没有接过银子,他沉默了一会,问道:“叔父这里可有龙洋?我用这一两一钱银子换一枚龙洋。”
清末一斤猪肉大约二十文左右,兔肉价贱,有草腥气,十三文也算适合。
吃了能有福气!
“阿妹肯国肯定用的是阿妹肯国的语言,怎么又用英吉利文,胡说!你这是胡说!”
“谈论这些有的没的有啥用,我听从燕京做生意回来的远方表哥说,西太后通过照片外交,和阿妹肯国的罗斯福交涉,退回庚子赔款一千多万刀!”
“嘿,一品诰命夫人那位,西太后西狩的时候还认了人家为义女。”
王掌柜说着话,抱怨道:“这野鸡通体雪白,也算是珍禽异兽,这要是活的,叔至少算你三两一只,可惜……它是死的,死的就不值钱了!”
“这不都是运气好吗!额进去山里没多长时间,这些傻兔子就钻进了绳套,把自个给勒死了,额寻思着得先放血,不然这兔肉没法子吃……”
不过这通体雪白的野鸡即使死了,也能在镇上卖个好价钱!
至于后面的异种野鸡肉三十文……
这东西也就图个新奇。
那枚银裸子至少有二两半重!
‘就你这幅憨傻的模样,还有能力读书?想要读书出人头地,喝!呸!’
“我听说啊,终南山甘田镇那里都在营建西太后的陵寝……”
王掌柜拨弄算珠,算盘啪啪响动,“这几天下雪,兔肉补中益气,能比平常卖的多些,给你算十三文一斤,比平常高两文,另外这异种野鸡肉是稀罕东西,算你三十文一斤,贤侄,你看怎么样?”
几块鸡肉就二两银子,那两只异种野鸡至少能卖三十两银子!
自两鸦之后,外国银元流入夏国,因为外国银元外形一致,价格标准,使用方便,一进入后,就迅速导致夏国金融制度混乱。清国无力阻止外国银元流通,在道光十六年在法律承认外国银元的流通。
“贤侄,这外面天寒地冻的,要不留下来喝杯茶水再走。”瞧见白贵给他赚取的利益不少,王掌柜也无视了白贵一身破破烂烂的皮裘,好心的邀他进去做做。
要是搁在前些年,这通体雪白的野鸡算是祥瑞,能通报京城,送到宫中去。将祥瑞送到官府,少说也能弄得几百两银子。
“呦!小贵子,你这是又到山上去弄山货了?这山上的野兔子估计都被你打光了。”饭铺的王掌柜坐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记着账本,听见门口处传来的响声,抬头望去,随即戏谑说道。
“哪个周首富?”
他砸吧砸吧嘴,脸上露出了心疼之色。
“好说!这新奇的银元,想不到贤侄也知道,我这里恰好就有前些日子从城里来的食客给的银元。”王掌柜听到这句话,连忙就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嘿!你们听说了没,将军寨的郭举人用七斗麦子换了一个小妾。”
后在光绪十五年,也就是1889年,两广总督张之洞开设粤省钱局,制库平七钱三分的银元样币,背面为蟠龙图纹,正面为光绪元宝,故俗称龙洋。
他在柜台翻翻找找,总算找到了一枚龙洋,递给了白贵。
“慎言!慎言!”
秦省西安府滋水县,黎明时分,白鹿镇下起了雪,鹅毛大雪,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晶晶的雪花,覆盖住了田里钻出来的嫩绿麦苗,也遮掩了光秃秃的山峁、山沟。
他进去,估计会影响生意。
白贵挠了挠头,憨厚一笑,随口解释了这些山货全部被割喉的原因。
热烘烘的煤炉子烧着,上面煨着羊汤,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羊膻味混着肉香窜进人的鼻子。
白贵随口嘟囔了一声,大踏步从饭铺走出,前往白鹿镇的粮店。
“不了!叔父,我去粮店倒腾些米粮,准备准备束脩。”
这野鸡通体白色,比平常的家养鸡大了一个个头。
“听说西太后病重,七十多岁,看样子,是要薨了……”
这王记饭铺虽然只有两进的院子,前面的大厅充当食堂,后面则是厨房,也没有什么传说中的包厢,都是堂食。
“这两只山鸡更是蠢笨,直接撞在树上。”
白贵眉宇皱了皱,没有多说话。
白贵细碎听着他们在谈论,虽然处在乡下,可能有闲钱下馆子的食客又岂是等闲货色,各个都是镇上的乡绅,有的是地主老财,也有的是秀才相公、举人老爷。
“不过这光绪是个不知事的,两年前和那些新党想要废科举,这是乱我大清根基,祖宗之法!这科举已经有了一千多年……,幸好西太后力挽狂澜,才没有让这群新党得逞……”
啪嗒!啪嗒!
呼啸的北风吹过。
“算得一千零六十三文,叔父给你算个整,就给你一两一钱。”王掌柜笑着眯起了眼睛,从褡裢中拿出一枚银锭,用手掂量分量,然后用剪刀剪了个角,放在银秤上,一两一钱丝毫不差。
明显是给低了!
大清光绪三十四年,十一月。
王掌柜笑容更甚。
一枚银元可抵不了一两银子,更别说一两一钱了。
祥瑞!
可在贫瘠的乡下却也是独一档的饭铺。
“怎么,不是在燕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