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异化
而狭窄的人类大脑,哪里能够容纳这种庞大得能够笼盖整个天地的巨大信息。只能够接纳,却不能中止,于是一种积蓄得要爆炸的膨胀感油然而生出来。
月全食。
脑子像卡带的CD碟一般回旋不休,缺氧的难受感让他不由得深深呼吸着。半晌,他才回忆起来,原来自己不是在旅馆,而是在自己的住处。几个同学已经各自离去,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人生轨迹里。
想到这事,陆言赶紧找自己的手机。刚刚买的小米手机在床头柜台上,拿过来看了下时间,刚刚过早上9点。
正计划着,看见陶砚愁眉苦脸从卫生间走出来,手里还拎着手机。
过了不久,当洗完澡出来时,萧景铭和时贵也过来叫他们去吃早餐。随便收拾了一下,带着几人出了旅馆,来到旁边的早点店里。昨天喝多了酒,现在吃油腻的就会反胃,几人于是都点了份清淡的鱼片粥,陶砚倒是饶有兴趣地多点了份南方很有名的虾仁肠粉。
怎么又?
一阵小市民的窃喜之后,陆言这才发现自己房间,空气质量恶劣之极,实在佩服自己在这种环境下也能睡着——这是一种介乎死老鼠和饭店潲水之间的臭味,熏得人直想呕吐发晕。
大脑此时方才开始运转,第一个念头是:怎么又是这个样子?
他感觉自己胃里面的酸水都要泛起来了,怪叫一声,直接往浴室里扑去。打开热水器,把身上的衣物全部扔在地上后,加大水量,对着全身一阵猛冲。
如同瀑布的量子流中,茫乱地闪现过一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妙符号和弧线,无数的曲线在天空萦绕,突然有一个符号伸展在整个乱梦之中,一些字眼不经意间在梦中浮现出来:观察者、旅行家、破壁者、平衡鹏、归零者、农夫、死神……
“嗨,这两个家伙久经考验,自然没醉。昨天晚上回来差不多凌晨了,在隔壁间开了个房,估计正睡着呢。”
“哦。”陆言放下心来,没有再继续问。
晚风拂过他的眼睛,
等等……
找来一个超大的袋子,那是装被子用的。把刚刚换下来的衣物和床上的被子打包放进袋子里面,然后把竹制凉席卷了并在一起,陆言打开了所有的窗户,然后套上打篮球的运动短裤,把这些东西全部www.hetushucomcom拎着往附近的垃圾点跑去。
他的视线跟着大巴客车驶出长途汽车站,在主干道上渐行渐远,慢慢地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远处道路尽头。回首望着这座钢铁水泥森林,空气中那一点淡淡的温馨渐渐淡去,心里便越发孤寂起来。
“言哥,去东官也可以,”时贵一边挥手一边挤眉弄眼地怪笑:“我有N张会员卡,带你去一条龙……”
吃完早餐,陆言说起今天的行程和计划,哪知还没说完,陶砚却说去不了了。
这些事情一件比一件悲催,接踵而来的倒霉事让陆言有种踩了狗屎的奇怪感觉。又想着自己明年便是本命年了,是不是该提前准备好红色内裤了。
无数的画面、资讯和信息在自己的视网膜上出现,又被如瀑的画面遮盖重叠,这种令人眩目的信息流仿佛直接对接了到他有限发达的中枢神经系统。
想来羞愧,几个好友来他这儿玩,他这个东道主倒是躺下,万事不管了。
泡杯茶喝了两道,却没有好转半分,这才发觉头疼不是因为醉酒导致的。他挣扎着爬起来,觉得浑身又有些发冷。这是不寻常的状况,陆言即使大脑再迟钝,也能估计出自己应该是得了热感冒之类的病症了。
小强的身体素质!
这个身体机能居然还要脑子来提醒,一点预警的本能都没有。
陆言摇头苦笑,赶紧倒了一大杯水,咕噜咕噜地猛喝下去,然后又从厨房处翻了几袋康师傅泡面,也懒得煮,直接掰碎了吃起来。
怎么又是这个样子?
往外望去,天气晴朗,目光所及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出奇湛蓝,有着宝石般的颜色。
“不好意思,兄弟们。”陶砚拿起手机道:“今天早上的时候,家里打电话过来,说我外婆住院了,问题有点严重,我需要马上赶回去。”
陆言坐直身来,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般,浑身湿淋淋的。
这澡洗了一个小时,对于陆言来说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陆言还不确信,跳下床来蹦跶几下,之前那种浑身无力、头疼胸闷的所有负面感觉通通都消失不见。虽然还是有一点大病初愈的虚弱感,但是却并无大碍了。
当目光再次移到手机上时,日期上的数字像滚烫的灼红色和_图_书烙铁,刺得他差点想把手机给扔了。
这种感觉好像教堂里面的圣曲,无数孩童轻轻吟唱,在空旷的房间里音律飘扬。
他知道这几个朋友好久没在一起了,对这次行程都很期待,陆言甚至请了大假。不过相比外婆的病情来说,这些只好以后再说了。
他接着关心地问:“外婆什么病情?”
变化与永恒,如同一体。仿佛一万年,仿佛亿万年,仿佛弹指一瞬间。
突然,他眼睛亮了起来。
陆言从无尽的恐怖中醒来,脑袋一片空白,但耳际仿佛有某种奇妙歌曲的旋律在萦绕。
如此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一番后,正迷茫着,突然脑海闪过一丝亮光。
先是醉酒,然后是超过体温上限的高烧,接着昏睡70多个小时,醒来全身恶臭难当。
“高血压。这是老毛病了,不过这次病发得厉害。所以我要马上回去,不能陪大家去海岛玩了……”陶砚脸上满是歉意。
最后的图像,是一颗蕴含万千色彩的点,在无尽的黑暗中飞掠。
刚刚在旅馆,他已经在网上订了直飞毕云的飞机票,一会便乘车赶往南方市的机场。当下也不磨蹭,几个人回旅馆收拾东西,陆言赶回住处去换了一身衣服,然后跟着几人乘公交赶往附近的长途汽车站。
倒完垃圾,他还绕道去附近的杂货店买了罐装的空气清新剂和竹席。
被子倒不急着买,海珠的夏天,没有空调的晚上是如此炎热,它一时半会也没有用武之地。
陆言看着这次假期基本泡汤了,也不挽留,各给两人捶了一拳,便接着送他们上车回去。
噢……天啊!
陆言自然不信,哪里会有这么夸张。不过也和自己的记忆对上,月全食应该是出现了。
他酒量本来就浅,喝多便懵,飘飘然完全不知干了什么。后来好像出现了月食,也下了雨,至于怎么回来的完全没有了记忆。
陆言一边问他,一边急往卫生间走去,酒喝多了,自然一肚子存货;再有身上又是酒味,又是汗味,熏得自己都受不了,只想赶紧洗一下。
陶砚几人却有些惊讶,记得陆言睁着眼睛,愣愣地望着月亮,只以为发生月全食的时候他是清醒的,这下才知道原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早就醉了。
“啊,你刚刚怎么不早讲呢?”陆言惊讶地说。
你必看到注视情人般的温柔。
它的手粘稠如墨,它的心冷酷不朽。
陆言从现在慢慢地往回推理,试图把那些破碎的片段如贝壳里的珍珠儿般一颗一颗串连起来:
想到这里,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哎呀,不烧了!
“啊……”
陆言奇怪:他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是却很讲卫生,做家务也勤快,家里向来是干净整洁的,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味道。闻了半天,才发现这味道来自他自己身上那不知怎么出现的厚厚一层黑色油垢,还有被子凉席上那黑乎乎的分泌物。
那可是很大一大笔。
“国庆来鹏市玩,到时候带你去小梅沙看比基尼靓女……”萧景铭在大巴车上跟他挥手告别。
宿醉初醒,头昏昏沉沉地直发疼,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情,却只有零乱的片断。只记得太高兴了,又被老萧那家伙拉着灌了点酒,在草坪上聊天的后半段时间里便晕晕乎乎了。
愣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是在旅馆的房间。
这种爆炸感不同于气球、炸弹等内部能量对表面张力多载引起的破碎,它不是物质层面的分离和迸裂,而是直接作用于人格和精神意识的灵魂层面,所有的无限痛苦,都直接作用于每一丝、每一点自我的意识和触觉中去。
“一会再说,你赶紧放水。”陶砚侧身让过他,说:“你昨天喝晕了,我们几个把你扶回来的。”
回到住处已是中午,陆言的头依然疼得厉害。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的间隙照在床上,透过金色的光线,平常肉眼所不及的无数微小尘埃在飞舞盘旋,墙上昏黄的壁灯冷冷地亮着。房间里没有人,但是在卫生间里却有隐约的讲话声。
把门关上,陆言大搞卫生,如此忙了一个多钟。
“嗨,这有什么?我们这些兄弟,情义在这里,什么时候都可以;再说这也不是见过面了么,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回家再聚,到时候一起去看外婆她老人家,然后大碗苞谷酒喝个一晚上。现在就回去,我们去送你。”
还好,吃了早餐出发,中午便可以上岛了。正午阳光太晒人,可以在树林的吊床上吹吹海风,等到下午日头西移了,便可以去海中畅游了。待到晚上,租个帐篷,躺在温柔沙滩上幕天席地,在海风的呜咽声中,在漫天繁星的注视下,归于大自然的怀抱……多么享受的一天。
陆言暗赞道,很庆幸自己省了一笔钱。
难怪这手机的LED灯红光直闪呢,难怪刚刚起来的时候有种大病初愈的虚弱感呢。三天过去了,没吃没喝,不虚弱才怪!想到这里,陆言顿时感觉到自己腹中饥饿难当,喉咙火烧火燎。
不,等等,好像漏了什么东西?
这头疼挥之即来,呼之却不去,陆言刚刚意识到要去医院的时候,眼帘便重如挂铅,冷得直打哆嗦,不由自主地抱着床上的被子,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陆言做了一晚上奇怪的梦。
时贵啪地一下拍着陶砚的肩膀:
**********
无尽的深渊,恐惧魔在跳舞。
待送走陶砚上车,大家都没了兴致,萧时两人也提出在这里买票回鹏市。
直到把家里仅存的几包泡面全部吃完,再连喝了两大杯水,陆言腹中的饥饿才稍稍缓解。他知道久饿之人不能暴饮暴食,否则容易撑坏肠胃,赶紧忍着心中强烈的食欲,仔细思量起这几天发生的奇怪事情来。
“滚球吧你!”陆言一边大骂,一边挥手,心里面充满了离愁。
回到住所时,他听到楼道里有女性住户在跳着脚骂娘。
心里不由奇怪,暗暗算了一下,敢情自己才昏睡了三个多钟头。这怎么可能?三个钟的睡眠时间,把40多度的高烧给退了。
“我知道。”陆言关上门解脱,回头冲外面问:“我是问老萧、阿贵他们呢?没醉吧,睡哪里呢?”
虽然他感知这颗点的移动超越光速,但在这无尽黑暗中,没有速度,没有时间,也没有任何参照物,这一个点,仿佛是无尽空虚里,永远的中心。
“怎么了这是,跟吃了苦瓜似的?还有,昨天怎么回来的?”
陶砚点头,没有矫情地拒绝。
哈哈,今天可以去海滩游泳了。
6月2日的那天夜里,全世界范围发生了罕见的月全食,而自己在半醉半醒间,似乎还看见了最为美丽和奇妙、难以言俗的景象。一瞬间,仿佛有一道闪电从脑海中划过,陆言突然感觉大脑右半球犹如被一把无形的钥匙开启。
他浑身湿淋淋的,愣了好久,才感觉到脖子上尽是油腻。
陆言记得自己是因为发了诡异的高烧,头疼得厉害,还没曾想去医院呢,就倒在了床上,昏睡过去。
********
沐浴乳,硫磺皂连上洗衣粉,每种清洁用品都打上三次,在高温热水的冲击下,他恨不能把皮都扒下来。一直到最后,皮肤被搓出了不健康的粉红色,仿佛只差一点力道便会迸出血来的时候,他才肯罢手。
估计之前他刚刚醒过来的时候,陶砚在厕所接的便是那个电话,难怪他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当时没说,后来又忘记问了。陶砚外婆,他们几个同学都认得,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因为父母上班很忙,陶砚自小便是外婆带大,感情自是极好的。
浩渺星空,无尽苍穹。寥廓的宇宙、黑暗的森林,无数的文明。
疼!
卫生间传来模模糊糊的讲话,是陶砚的声音。陆言喊了他一声,没听到回答,下了床走到窗台边把窗帘拉开,阳光照耀进来,房间顿时亮敞许多。
找出手机来看,才18:30。
万物在一瞬间跌落,接下来的,是急速下坠的黑暗深渊……
又把茉莉花香味的空气清新剂喷得到处都是,香浓得直让自己猛打喷嚏,这时才停歇了下来。看到外面天色变暗,才想起去关注时间。
整整过了三天。
待服务员上完早点后,陆言边吃边问昨天的情况。
无限的恶臭袭来,极度地挑战着陆言的承受能力。
巨大的疼痛却不能够以昏厥的形式来自我保护,唯有能够以意念去清晰体会,破而复生,生而复破。
恶臭、恶梦、高烧、送人、出汗、噩梦、醉酒、吃饭、接老萧阿贵、网吧玩游戏……吃饭喝酒、接陶砚……
这种痛苦,若能掉换,陆言宁愿头颅碎成分子,都不愿这种直接作用于最深处、最本质的心灵深处的炸裂。
陆言拍拍头,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又默推了一遍。
鼻翼里仍然是久驱不散的恶臭。
看看自己,依然是昨天的衣服,上面尽是刺鼻的酒味。
时贵以一种极为夸张的手法为陆言描述了一下月食时的异象,什么三星凌日、十星连环、天昏地暗、众兽归巢之类的短语是喋喋冒出,害得几人紧张着用手挡住碗沿,生怕四溅的口水飞进自己的粥里。
尼玛的6月7日!
“为什么?”几个人都疑惑,都很奇怪怎么突然之间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