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竹笋顶起的伏羲经
张狂云心里有些自责，便开口温言安慰白冰岚道：“白姑娘，没事没事。今日之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毕竟你功力低微，斩妖除魔之事也见识得少；以后只要小心听话，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呆在我身后，记得别乱跑，也就没什么事了。”
“为什么这少年明明看到我坏事，不仅一点不起疑，还豁出性命冲到我身前，以命相救？”
这些情况，一路来时，白冰岚已经很有兴趣但措辞含蓄地问出。
大约一天之后，他们已接近九嶷山。
生死搏斗之间，差之毫厘都谬以千里，更何况现在黑鹰怪被爆裂的巨火冲到旁边四五步，正以一种狗啃泥的狼狈姿态，跌倒在乱石丛中？
春日的潇湘大地，当然不止这样静态的美景；当张白二人行走其间，一路都是蝶舞花飞相伴，莺歌燕舞相随。有时还惊起草丛中的锦鸡和白兔，从发现它们的身影，到扑簌簌远逝无踪，也只在瞬息之间。
“斑竹林？”张狂云没反应过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用极为恳切的语气对白冰岚道：“冰岚姑娘，你再给我点时间，一定会想办法练好本事，到时候也好教你。”
夸张点说，如果说它由满天的星宿星图往复叠加而成，可能都有人信。
但即使暗合自然天理的分形学，也完全无法描绘眼前这本《伏羲经》表面的纹路。
并且还顺应着日光照射的角度，发出隐隐的金红霞辉，不仅在封面的纹路中灿然流动，甚至还好像要溢出，流泻到张狂云的手上。
张狂云所在的玄灵宗主道场“玄灵宫”，便坐落于九峰中最高大的舜源峰上。
“看！水蓝色的大彩蝶！”一声惊叹欢呼声中，还没等张狂云来得及反应，白冰岚已经雀跃着奔向山坡下，一只罕见的蓝翼金纹大彩蝶。
“嗯，”张狂云道，“你见识少，说不出来也很正常。你看这经书古旧模样，分明便是古卷。但无论怎么按年份推算，这经书所在年代，也只可能由竹片龟壳一类刻制，可它偏偏就如纸书形制一样。”
“咱们门派，当然没问题！”他特地停下脚步，认真辩解道，“玄灵宗立派千年，高人辈出，不是底蕴深厚，也得不了天下第三之名。刚才斗妖不力，只是我一人的问题而已。”
“对了！他们人族不是有句话叫‘橘生淮南则为橘，聚生淮北’？一定是这样的！这黑鹰妖本来不坏的，到了人族的地界，就被他们带坏了！”
离开了幕阜山，又走了很久，白冰岚才恢复了正常的心情。
“嗯。”白冰岚道，“你看林子里面，是不是有一本书？”
张狂云这时去势已尽，避无可避，眼看一颗大好的头颅，就要被黑鹰老妖的钩子给勾掉；黑鹰妖见自己这招必然得手，阴鸷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说此话时，白冰岚笑语晏晏，虽是揶揄，也只是玩笑之言。
“是吗？”白冰岚眨眨眼睛。
“为什么我明明放了他一马，他却还恩将仇报，想要致我于死地？”
这五大宗堂的地位，差不多就按“玄灵清妙凡”这五字排列。
苍梧九峰，为舜源、娥皇、女英、杞林、石城、石楼、朱明、箫韶、桂林九峰。
每一峰均有一清溪流下，峰岭形状又颇相近，常让拜访游客疑惑迷路，便成“九疑”。这也是“九嶷”山名最初的来历。
“原来你还留了一道符，”张狂云微笑道，“如果之前你将三张符都打出去，这老鸟怪必死无疑……嗯，其实现在也挺好，不仅黑鹰怪同样授首，你我二人还这么快就一起配合了一次战斗。”
九嶷山中又多石枞、香杉、斑竹，皆是九嶷特产，来访之人，即使没看到秀拔出群的苍梧九峰，就从道路远近的香杉、斑竹渐次增多，也知九嶷已近。
她收起了戏谑之心，一路上若有所思。
“是本书。”张狂云还没觉得如何，随意地走过去，一边把书捡起来，一边说道，“这树林偏僻，也不知谁人来此看书，竟将书册遗落。”
“本来我看她聪慧灵动，一路上听我说起那些道法剑技之事，好像一听就懂，我便有些托大，带她来杀妖；没想到一旦实战，终究还是不同。是我想差了。”
其中又有繁花无数，宛如璀璨的星辰点缀其间。
“她只是个官宦人家的儿女，才跟了我没多久，还没上山入道门，却被我带来参加这样险恶的战斗。”
“为什么这鹰妖，明知我是同族，也还要来杀我？”
想到这里，本来一心取笑少年的白冰岚，忽然心里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见她如此，张狂云不仅不忍责怪，还内心有些愧疚。
于是在有些人口中，也把玄灵宗叫成玄灵宫。
美少女扑蝶，画面总是让人愉悦，尤其白冰岚身形灵动，行动飘忽，在一片青草花坡上追着蛱蝶，不知自己就像一只蹁跹舞蹈的彩蝶。
“本来还以为，你们是天下第三道门，不得了的样子，谁知道这么平庸，小妹真要重新考虑加入你们门派的事啦。”
腥臭的血气冲天而起，张狂云看着授首的凶妖冷笑两声，便转身退后，去看那助他一臂之力的少女。
自幕阜山至九嶷山，一路山水相叠。
所以，对玄灵弟子张狂云而言，光是看着书封上的花纹，就已经呆呆地入神了……
但此时自己眼前的三支竹笋，却呈三角排列，竟一起顶着一本颜色古旧的书。
“我入玄灵，时间并不算长；加上我恩师慧明真人早逝，便一直没能成为正式的弟子，至今仍是俗家。”
暮春之际，草木繁茂，远近的山山水水，仿佛都笼罩着一层翠莹莹的绿烟。
所谓潇湘之地，其潇水的源泉，就来自于九嶷山这九峰之溪。
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却听得白冰岚忽然轻声叫道：“看，那草丛里是什么？”
而这些花纹，初看杂乱无章，但当金辉一流，满纸霞光，便看到这些花纹，竟是繁而不杂，纹路走向间暗合太极、两仪、三才、四象、七星、八卦等等，还纵横交错，上下交叠，小小方寸之间，竟好似包罗万象！
“所以我只能学点入门的功夫，功法差劲也是应该的，可不是咱师门不行。”
因此张狂云承继于恩师慧明真人的仙路堂，也坐落在石城峰上。
上合天理、下应人文的纹路，向来被重视符箓的道家看重。
本来不以为意，当他把书捡起来，一看封面，那本来随意的表情，竟是霎时变得无比凝重！
被她一提醒，张狂云凝神观望，便看到一个奇特的景象：有三支翠嫩的竹笋，破土而出，也就一寸多的样子。
才踏上山路没多久，她便东看西看，有时看见形色奇特的野花，还要走过去端详一番。
“如果半年之后，还是不行，那我豁出去了，看在我做事勤快的份上，去跟门中长老求情，给你换个好点的师兄师姐跟随。”
于是白冰岚忽然开口，带着一种戏谑的表情说道：“师兄，你先前虽然杀死了妖怪，可连这样的小妖，也费了好大的劲，好像功力也不怎么样嘛。”
虽然内心强行找到了解释，但白冰岚的内心，却依然有些不安。
九嶷山，地处苍梧之野，又称苍梧山，方圆两千余里，层峦叠嶂，秀拔天地，虽不列五岳，却也是神州江湖之间，秀拔出群的山川胜景。
此后，当充分休息后，张狂云又带着她，去寻找黑鹰老妖藏匿孩童的洞穴。
张狂云担心她失足出事，便赶紧跟在她的后面。
张狂云中途忽然掉转话头，正是看到刚才出手帮忙的少女，现在正呆若木鸡，用一种木木的眼神，紧盯着黑鹰老妖的尸体，一副惊呆了、吓坏了的模样。
对于失去亲人的张狂云来说，玄灵宗无疑就是他的家；远游吴越之地这么久，当走近九嶷山石城峰时，他真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别追了，我们——”正当张狂云已经好几回，觉得竟追不上白冰岚时，便想叫她回来。
“若是纸书也就罢了，也许如此古老陈旧模样，乃是某种特殊原由导致；可你再仔细看看，并非纸质，再对着光亮看看——”说到这里，张狂云伸了伸手，把古书放在头顶竹林间，一缕泄露的天光中——霎时间，原本古旧黯淡的经书封面，竟然显露出无数精美的花纹！
显然白冰岚也被石城峰的美景吸引。
“不会的，不会的！”她在心中呐喊，“我等妖族，哪会这样邪恶凶残？一定是哪里有些不对……”
张狂云第一眼看到时，便觉得三笋一书，就好像组成一只三脚凳子。
这种不安，并不简单，因为对她来说，这种不安的感觉，从来没有过。
接下来继续前行时，白冰岚心中暗暗想：“他刚才，明明暗中自卑，却还要装作理直气壮、维护师门。但也不是一味偏执，大言欺生；维护之余，还念着我这个随从徒弟的前程。”
在内心反复的追问之中，她内心那些曾经有如坚冰的偏见，开始不知不觉地松动了……
张狂云毫不犹豫，已然如风追至，挥起一剑，就将这凶残的黑鹰怪斩杀剑下！
但在“学以致用”的强大动力下，“一符治天下”的道家，已经研究到如此精深的地步。
“怎么了？”白冰岚好奇地探过头来。
甚至后人不知，此际天下排名靠前的道门中，已经研究出类似后世“分形学”的图纹理论——要知道这是多么高深的数理理论！
一心安慰的少年，却不知道，呆呆出神的白冰岚，并不是因为害怕而吓呆，而是在反复地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其余玄灵五大宗堂，综研道法的玄宗堂位于石楼峰，主修符箓的灵宗堂位于朱明峰，钻研剑技的清宗堂位于桂林峰，女弟子的妙宗堂位于女英峰，俗家弟子的凡宗堂则位于石城峰。
这样的竹笋，在春天的九嶷山中，十分常见。
“是的。”张狂云点点头，“你再看它的形制材质，是不是觉得很特别？”
“嗯，谢谢张师兄！”本来一脸戏谑的少女，这时却换了温婉柔顺的表情，还微微屈身向张狂云行了个礼。
却没想到，黑鹰妖猛地身子一旋，原本的破绽瞬间补上；反而手中那利刃如风旋转，铁杵上闪着冷光的弯钩，便朝张狂云的脖子勾去！
“这些天看他所言所行，他在派中地位应该挺低，要让他去找那些长老，别说开口求恳，就连拜访本身，都应是极难之事。但他依然肯为我这个萍水相逢的新人出头……”
只是这时，黑鹰怪却只觉一阵炽烈的热风自斜侧扑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朵巨大的火焰已在他左肋爆开，瞬间产生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不仅将他势在必得的一击带歪，还将他整个人都撞到一边去。
九嶷山之名，源于山麓中有九峰罗列，称“苍梧九峰”。
“是呀，”白冰岚道，“小妹觉得它很特别，可特别在哪里呢……却说不出来。”
“这本书，不一般。”张狂云郑重地说道，“你看，它叫《伏羲经》，这些年我也读了很多玄灵藏书，却从没听过这样的经名。”
当看到那些被囚禁在山洞中蓬头垢面的幼童，白冰岚的内心，已经不止是松动，而是开始有些不安了。
即使身处动静皆宜的美景，沉默行走之时，也稍显寂寞。
踏上石城峰的山路，听着山涧的淙淙流水，看着路边的点点斑竹，张狂云总觉得要比别处的竹水好看好听。
不过即使这样，张狂云的脸还是红了。
“嗯？”张狂云一愣，忙赶过去，顺着白冰岚手指的方向，看向山坡拐角一处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