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间是首诀别诗
“没关系的。”我连忙说。
趁着许慕琛还没有来，我对着镜子化了个淡妆，借此掩饰我苍白的脸色。我不想让许慕琛看出我的不对劲，也不想用这样的状态去参加同乡会。用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别人面前，这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别人的尊重。
我走到盥洗台前，拧开水龙头将水池里注满水，然后我将脸埋了进去。
他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被大雨逼进来躲雨的。”
我接通，许慕琛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兰歆，你准备好了吗？一会儿我去你寝室楼下等你，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若不是他太好太完美，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很多时候，他都会给我一种错觉——他对我是不一样的，他可能有点喜欢我的错觉。
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或许许慕琛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
当然，话题的重心并不是我，而是许慕琛。
像是有一根尖锐的针轻轻从心头划过，心跳在顷刻间就乱了节拍。
“说起来，你和许慕琛在一起了吗？”她忽然问我。
“嗯，我知道。”她的嘴边浮起一抹笑意。
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我握着奶茶杯的手一晃，温热的奶茶洒了出来，溅在手背上。我听见自己用故作镇定的声音问：“她？雨晨？”
现在的陈珂和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完全不一样。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要如何同性格大变的陈珂说话。
她愣了一下，沉默良久，才慢慢地说道：“我什么都没有告诉她。我想试着重新和她认识，试着不去想那些事。”
我只好折回图书馆，从书架上拿起刚刚没有看完的那本书，重新回到窗户旁坐了下来。
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个行色匆匆的人猛地撞了我一下，我踉跄着就要摔倒，许慕琛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我。
可是，电话没有人接。我不甘心地又打了一次，这一次终于被接起。
“兰歆。”
然而许慕琛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人比较多，这样安全些。”
“那个聚会，你也参加了吗？就是今天晚上的那个同乡会。”我再一次将话题岔开，尽管我来这里见陈珂的时候，就预料到了她要和我说什么。
我的手悄悄握成了拳头，寻思着什么时候约宋言轶出来，好好地和他说清楚。既然注定不会有结果，那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要给希望比较好。
我的心情很久都平静不下来，我发现今天一整天，我的心情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总在我稍稍平静下来时，紧接着又出现更加让人手足无措的事。
她是孤注一掷，因为她毕业之后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这是她最后的机会。虽然一开始联系的参加聚会的人，名单都已经公布，但是名单里的任何人都可以带自己认识的其他老乡过来，所以，还是很有希望的。
“陈珂，你在哪个学校？”我将话题带到了别的地方，“世界真小，原来我们一直在同一座城市。”
隔着电话，我都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非常好，带笑的声音非常有感染力。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蔓延开来，我冲了个澡，换上睡衣爬上床，直接睡觉了。
和陈珂小巧的瓜子脸不一样，我的脸圆圆的、肉嘟嘟的，脸红的时候，像是熟透了的苹果。以前和陈珂一起玩的时候，她总开玩笑，说是要把我当苹果吃掉。
“真是太意外了，竟然在这里见到你。”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留个联系方式。”
而我呢？
我正好朝那边看了一眼，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我的大脑里就清晰地浮现出那个黄昏，小男孩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的场景。
“兰歆。”她静静地看着我，轻轻喊我的名字，“好久不见。”
七年过去了，长相、身高、衣着、气质，这些通通都不一样了，可是我无比肯定，那就是陈珂。
我没有继续和陈珂说下去，我没有资格判定陈珂是对是错。她和我不一样，她比我勇敢多了。至少她勇敢地去面对莫雨晨，勇敢地来面对我。
“你也来看书？”
“我知道。”宋言轶打断我的话，“我会努力改变你的答案的。”
宋言轶飞快地报了一串数字，我拨通就挂断了。宋言轶非常开心地将我的电话号码储存好了。
许慕琛的手有点凉，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想见你。”她说完自己的名字，不等我开口，又说了这样一句。
推开奶茶店的门，一股清凉感扑面而来，店里的空调开得很足。
盛夏时节的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是啊，确实费了一番工夫才考进来。”我没有天才的大脑，一直以来成绩也只是中上游，为了进A大，高中三年，我一分钟都没有浪费。
我拧开水龙头，捧起冷冰冰的水扑在脸上，深呼吸了一下，确定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打开寝室的门走了出去。
“嗯——”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他高一的时候似乎的确和我同过班。不过就算是这样，他见到我有必要这么开心吗？
我伸手拂了拂被他触碰过的头发，强迫自己假装若无其事地说：“谢谢，可能是衣服上的。”
是的，我自己都很惊讶，见到陈珂，我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总觉得你有点心不在焉。”他说，“其实如果有什么事是你无法想明白的，可以试着问我，说不定我能给你答案。”
好似所有的伪装都被剥离，所有的虚张声势都被拆穿，我是藏在黑暗中无所遁形的小丑，想要从聚光灯下逃开，却发现无论跑去哪里，那灯光都不会从身上移开。
她不可思议地问我：“真的吗？”
“那只是因为她和我吵架了，我们还没分手。”
午后一场暴雨，冲洗掉了空气中的燥热。
“我不想就这样一直逃避下去。”她说，“兰歆，你一直都是我们三个人里面最勇敢的那一个。”
“我到了，你下来吧。”
我一边将书放回书架上，一边回忆起我和许慕琛第一次遇见时的情景。
我最后一次见到陈珂，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毕业典礼上。她穿着米白色的校服裙，笑容张扬而热烈，似乎总有着用不完的活力，还有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傲慢与任性。
“嗯？”我收回游离的思绪，稍稍仰头看着他的脸。
“真奇怪，你来之前，我有点想逃跑，可是现在我竟然觉得，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她低下头，纤长的睫毛垂下来，挡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那个秘密……她知道了吗？”我看着陈珂的眼睛问。
七年未见，这家伙居然一见面就说出这种让人手足无措的话。
我在心慌，我在不知所措。
“嗯，没有就好。”他笑着说。
“我原本以为，我们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见面。”她感慨地说。
许慕琛从男生堆里走了过来，稍稍将我挡在身后，笑着看着宋言轶：“真巧，你也在青市啊。”
我回过头，看到了许慕琛那张英气逼人的脸。
“其实我以前就挺喜欢你的，就是你不太爱说话，所以没怎么和你交流。”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陆兰歆，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你只要给我追你的权利就好。”
到了人少的地方，他就会松开我的手吧！
“当然是朋友。”
老同学在大学里意外重逢，这也算得上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
“先声明……”我说。
这时，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知道，就算是无心的，可错了就是错了。我选择将那段过去永埋心底，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和雨晨重新成为朋友，这的确很狡猾。”她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悲伤和无奈，“但是，兰歆，我做不到视而不见，我想要帮她做点什么。尽管我知道，事到如今我做什么都毫无意义，过去不会被改变，甚至我偶尔帮忙，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可我就是想要努力一下……”
虽然是应该的，但是，许慕琛，我不想对你倾诉那些烦恼，因为那是我难以启齿的小秘密，我在心底发过誓，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对陈珂说，我不喜欢许慕琛。
陈珂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兰歆，你还是老样子，以前的你超级可爱，七年不见，还是那么可爱。”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朝前走，我心中很是纠结。
但是我不可以喜欢他，我必须远离他，否则我一定无法再隐藏自己的心意，我一定会喜欢他到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的地步。
“抱歉，我不该问的。因为……我在同乡会的名单上，也看到了许慕琛的名字，我以为你们已经……对不起。”她紧张了起来。
我回到寝室，坐在电脑前，试着通过看电视剧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这只是徒劳，莫雨晨的笑脸总是浮上脑海，我索性关了电脑。
之前已经说过了，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现在已经大四了，她举办这次聚会，不过是想做最后的尝试。
电影才看了一小半，放在右手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个没有保存过的陌生号码打来的。
陈珂？
我沉默了。并非无话可说，而是因为我不想和许慕琛说这种话题。
下了公交车，我跟在许慕琛身后朝地铁站走。
我找了张椅子坐下，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陈珂的身影。我一直留意着入口，害怕错过陈珂的到来。
许慕琛从踏进这所大学开始，就一直是女生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因为他气质很好，又长得非常帅气，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有种见到了天神的错觉。
被我刻意遗忘，不愿提起，无法说出口、念出声，想着永远都不去回忆的这个名字，在这一刻，从我嘴里说了出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许慕琛一眼，他正静静地看着我，深邃的眉眼里藏着一种我能看懂却不愿意去看懂的神色。
“好的，请稍等。”店员笑着走开了。
“嗯。”我点点头，目送着许慕琛离开。
我回头看了一眼窗外，雨雾迷茫，雨已经下得非常大了。
陈珂很久都说不出话来，气氛有些凝重。
原本平静的心情，因为这个电话而变得波涛汹涌。我深吸了一口气，好久好久，才让悸动不已的心跳回归应有的节奏。
“一杯香草奶茶。”我微笑着问陈珂，“你呢？喝点什么？”
一路上，许慕琛时不时和我说几句话。我随意回应着，不至于热切，也不至于太过疏离。毕竟我将自己放在他的朋友的位置上，那么我的言行举止，就要像个真正的朋友，不是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她小时候的影子。
“啊……”我愣了一下，不知是因为下雨天空气太过沉闷，还是因为许慕琛就在我身边，我的大脑反应有些慢，“同乡会？”
陈珂有些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是兰歆啊。抱歉，今天的聚会我去不了了。”
雨晨，莫雨晨。
回去的路上，许慕琛一直没有说话，走到一段台阶前的时候，他一把牵住了我的手，我挣扎了一下，他却握得更用力了一些。
高中三年，足以让陌生人彼此熟悉。但我和许慕琛其实也算不上有多熟悉，见了面会说说话，仅此而已。
“嗯，参加了。”她喝完那杯红豆奶茶，起身跟我告别，“我还有兼职要做，先走了。晚上见。”
“为什么？大学是恋爱的好时候，不谈场恋爱，怎么对得起大学生这个头衔？陆同学电话号码多少，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吧！我觉得自己还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啊？”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不要和我见外啊。就这样，先挂了。”他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当时的风很轻，夕阳很美，慵懒的黄昏里，他安静地坐着，仿佛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彩画。
除了我，除了陈珂，莫雨晨也在这座城市里……我浮想联翩。
“你叫什么名字？”
“好久不见。”我拉开椅子，在她的对面坐下。漂亮的店员走过来问我们要喝点什么。
从寝室楼走到学校大门口，这一段不算短的路途中，很多人的目光在我和许慕琛身上扫来扫去。
我不由得有些担心，她为什么没有来？
“兰歆，欢迎来参加同乡会。”负责举办这次同乡会的袁学姐走了过来。
“宋言轶。”
“咦，陆兰歆！”
“没关系啊，你现在不需要答应和我交往，一个机会而已。陆兰歆，你不用拒绝得这么彻底吧？”说着，宋言轶的视线落在了许慕琛脸上，“我刚刚还以为你和许慕琛在交往，我都以为自己肯定没戏了呢。既然你们没有交往，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回过头，是个我不认识的男生，长得有点胖。
“我们还是在校门口会合吧。”我本能地想拒绝他来寝室楼下接我。
不用细听我也知道，她们一定在谈论有关我和许慕琛的事情。
“好啊。”
“好，我马上到。”我挂断了电话。
“别下到晚上就好。”许慕琛侧过头，和我一起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
或许我们同过班，但我们肯定没怎么说过话。
“太好了！谢谢。”宋言轶很高兴地跑过来，用力握了握我的手，“你没有拒绝我，真是太谢谢你了。”
奶茶店的漂亮店员将我们点的奶茶端了过来，我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香草奶茶让我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惬意。我一直很爱喝香草奶茶，满大街都能买到的饮料，并不稀奇，可我就是喜欢。因为每次喝它的时候，都会有种幸福的感觉。
我走到他身边，他忽然伸手触了触我的头发。我的身体蓦地一僵，他靠得太近，我的呼吸都有些乱了。
陈珂会和我说什么呢？
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就是七年。七年了，现在的陈珂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以为我能够好好面对，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七年过去，我仍然是个胆小鬼。
“好啊。”的确很麻烦，而且我和许慕琛只是朋友，没有道理找我必须通过他，我将手机拿出来，“你的电话号码是什么，我打一下就好。”
聚会的地点定在一个位置比较偏的酒店，因为那边价格很便宜。对于我们这些大学生来说，性价比高的场所，是最适合用来聚会的。
我对所有来质问我和许慕琛到底是什么关系的女生说，我和许慕琛没关系，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现实生活中是没有灰姑娘的。能站在王子身边的，只有公主，而我不是公主。我只需要明白这些就足够了。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你骗不了我的，兰歆。”他忽然笑了一下，“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到了学校后，许慕琛将我送到寝室楼下，目送我进去。
学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袁琳，她曾经暗恋过一个男生，可惜她那时候没有勇敢表白，这个遗憾一直留在她的心里。后来她辗转打听到那个男生也在这座城市，所以才会想要举办这样一次同乡会。来参加的，不只是学生，还有一些在这座城市工作的年轻人。
但错觉终归是错觉，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像许慕琛这样优秀的男生，是不可能喜欢这么不起眼的我的。
“找到我就等于找到她了，反正我们在一个学校，离得近。”许慕琛说。
其实如果陈珂真的来了，我也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毕竟我们之间的联系中断了这么多年，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小学的时候，很多东西都已经被时光冲远，除了几件印象深刻的事之外，我竟然回想不起来那时的其他事了。
空气依然燥热，狂风卷着一股热辣辣的气息扑面而来。
“学姐好。”我打了声招呼。
我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聚会的时间已经到了，很多陌生人济济一堂。我期待见到的那个人——陈珂，却始终没有出现。
时光啊，在夏日午后炙热的阳光下面，呼啦啦地迎面扑来，一切仿佛回到了小学的时候。
“晚上的同乡会，你没忘记吧？”他微微转过头来，用带笑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我。
“喜欢的东西，喝一辈子也不会腻的。”我轻声说，“陈珂，你变得好漂亮，也变得好安静。”
整个小学时代，我与陈珂都是很要好的朋友，无论到哪里，我们几乎都是形影不离的。但是小学毕业之后，我们去了不同的初中，自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很适合你，你的声音很好听。”我记得陈珂一直很喜欢唱歌，而且她唱得很好。
只是朋友。
“哦，那个啊，我记得，我记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有些走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可是我明明说谎了，因为像许慕琛那样的男生，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说话的是个女生，声音里带着一丝忐忑和纠结。
陈珂说的那家嘟可奶茶店，就在我们学校对面，出了校门，穿过马路，再走几步就到了。
“好的。”宋言轶点了下头，又将目光落在我脸上，“陆兰歆，你的也留一下。”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一直没有松开我的手，就这么一路牵着，一直牵到目的地，直到进了宴会厅的大门，他才缓缓地松开。
“红豆奶茶。”她说。
05
许慕琛走后，又过了一会儿，我才将书放回书架。我注意到，有好几个女生在偷偷地打量我，嘴里低低地说着什么。
我曾以为我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陈珂，然而就在我快要将她遗忘的时候，她冷不丁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出现了。
说实话，在大学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真的相当意外。那会儿已经是大一下学期了，许慕琛已经成为男神级的人物。
难道是许慕琛的爱慕者？以前我也曾接到过类似的电话，语气多种多样，都是打来问我和许慕琛到底是什么关系的。
“对你、对雨晨，都不公平。”她看着我的眼睛，似乎鼓足了勇气，“兰歆，过去无法改变，但至少现在、将来，能好好把握。”
那个年龄的男孩子，很少有像他那样安静的。他们总是喜欢三五成群地打打闹闹，以消耗怎么也用不完的精力——至少我们班的男生都是那样的。
“美女，你也出来透气啊。”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原来是假的啊，我还以为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不远处传来宋言轶的声音，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见我回头看他，他缓缓地走了过来：“我刚才想来帮你，没想到比许慕琛慢了一步。”他看上去很遗憾的样子。
“其实我也觉得，能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不知怎的，心忽然变得很柔软。
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我总觉得许慕琛似乎很不想让宋言轶拿到我的电话号码。
好久好久，我终于彻底平静下来。这时放在写字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擦了擦脸走过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许慕琛打来的电话。
“你在哪里？我去见你。”过多的辩解也是徒劳无功，我很快认清了现实。
我握着手机，站在窗户边，看着下面车水马龙的情景。霓虹灯忽明忽暗，将整座城市笼罩在光与影之中。
我飞快地将手背到身后，心上压着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问。
心忽地一沉，原来不管过去多少年，想起那件事，我还是会陷入紧张的情绪之中。
“不用说谢谢，走吧。聚会的地方有点偏，我们得先乘公交车，然后转地铁才能到。”许慕琛轻轻吹了一下，那白色绒毛便飞上了半空，最后消失在暖橙色的光芒中。
不太高兴？我心中有些诧异，为什么？因为我把电话号码给了宋言轶？可是这毫无道理。
仿佛有一道电流自手机一路蔓延到全身，我身体一僵，一段记忆自脑海深处苏醒过来。
“兰歆……陆兰歆，是你吗？”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有人迟疑地问道。
可是，我怎么可以喜欢他？我怎么可以放任自己喜欢他？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失去喜欢他的资格了。
我还没有做好去见莫雨晨的准备，现在的我，做不到不动声色地站在她的面前，尤其是在逃避了七年之后的今天，我做不到。
“留个电话号码而已，又不会怎样，何必这么清高啊？”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可能有其他原因呢？”我并不想否认别人的感情，尽管我肯定不会接受这份感情，但是每一份爱来到这世上，只要它没有伤害到谁，都值得被尊重。
04
“许慕琛？”宋言轶微微愣了一下，看了看许慕琛，又看了看我，“原来你也在这里。的确是很巧啊！”
他是那样的漫不经心，似乎牵个手并非什么大事。这种时候如果我扭捏退缩了，是不是显得我心虚？
回到寝室，室友都出去了，有找男朋友逛街的，也有去做兼职的，总之大学生的周末，很少有人愿意老老实实待在寝室里。
我这是被人表白了吗？人生第一次被人表白？
本来，像他这么耀眼的男生，和我这种走入人群就找不着的女生，是根本不会有交集的。如今他会主动过来和我打招呼，完全是因为在他还没有成为男神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认识了。
那天意外地在大学里久别重逢，许慕琛对我这位老同学非常亲切友好。之后在学校里偶然见到，他都会笑着走过来和我说话。其实我已经很努力地想要避开他了，我想要不着痕迹地离他远一些，因为我害怕一旦我放任自己靠近他，终有一天我会无法压抑心中的情感。
“兰歆，我见到她了。”陈珂低声说。
我盯着手机屏幕，走神了。
“你果然有心事。”许慕琛说。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和我一起学舞蹈的一个女孩的哥哥。他时常会来接妹妹下课，来了就安静地在外面等着我们的课程结束。
没想到她的回答是：“兰歆，我是陈珂。”
“嗯，如果我有烦恼的话。”
但我没有想到，我和许慕琛会考入同一所大学。
走到寝室大门口，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了站在青葱的香樟树下的许慕琛。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让他清秀的眉眼显得越发美好温柔。
“兰歆。”他见到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眉眼都笑开了。
她漆黑的双眸里映着我的脸，而我，在微笑。
当初那个笑起来热烈无比，开口喊我前总是先挑眉的小女孩，长大了一定就是这么美好的样子。这是曾经的我，无比笃定的信念。
我伸手触了触自己的脸，忍不住轻轻抿了抿唇。
“还不错。要去见见她吗？”陈珂问。她看上去平静极了，但她捧着的奶茶杯里轻轻颤动的奶茶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其实她和我一样，不如看上去的那么平静。
我下意识地就记住了这样的场景，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副场景仍然没有从我的心上淡去。
我偷偷溜出了宴会厅，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拨通了陈珂的电话。我始终不放心，万一她碰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呢。
许慕琛说的同乡会，是一个月前定下的。
他不肯松开我的手，我挣不开，也就随他去了。先坐地铁，再换乘公交车，这一路上，我没有说话，许慕琛也没有。
“你真的要给宋言轶机会？”他淡淡地问我，“不要被他骗了，男生花言巧语起来，很有杀伤力的。他说他喜欢你，以前就喜欢你，那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告诉你，也没有找过你？如果真的喜欢，无论你在哪里，肯定会找过去的吧。”
“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口。”她说，“我在你们学校前面的嘟可奶茶店等你。”
“哦，名字还真好听。”他笑了起来，“不知道陆同学有没有男朋友？”
我关上寝室门，边走边将钥匙和手机放进随身携带的小包里。
那天他站在人潮涌动的布告栏前，稍稍仰着头，侧着身，在布告栏上贴着的分班表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组织这个聚会的，是一位大四的学姐。她姓袁，人长得很好看，性格大大咧咧的，热衷于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在我们学校挺有名的。
有一件事，一直压在我和陈珂的心上，那是我们都不愿意去触碰的曾经，是我们迫切想要遗忘的过去。
我的视线不经意地从许慕琛脸上扫过，却见他眉头微皱，目光深不见底。他似乎不太高兴。
我和陈珂大概都不会想要再见到彼此，因为一旦我们再次相遇，一定会想起那件事。
“兰歆，你能考进A大，好厉害啊。”她微笑着说，“当时我们学校只有一个人考进了A大。”
“兰歆？”
我缓缓地走到她身边。
她和我们寒暄了几句，就跑到宴会厅门口继续等人。
知道他叫许慕琛，是在几年之后一个夏末秋初的时节，高一开学的日子。
“嗯，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在这座南方的城市，夏末的午后似乎总会下一场急促的大雨，毫无预兆，让人措手不及。
“没关系。”我只好这么说。
“嗯，我和兰歆都在A大。你没有看同乡会的名单吗？”许慕琛笑着拿过宋言轶的手机，将自己的电话号码输了进去，“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有机会一起玩啊。”
“陆兰歆。”我答道。
雨滴敲打着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书的内容并不是很精彩，我随手翻了几页，纠结着是不是去换一本。
“不用了，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我先进去了。”
我打开衣柜，找了一条蓝色的连衣裙换上，用梳子梳了梳齐耳短发。
“你们没在交往，这就太好了。”宋言轶看着我的眼睛，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认真，“因为那样的话，我就不能追你，让你做我女朋友了。”
“兰歆。”陈珂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应该……”
“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留电话号码给你？”我也有点生气了，用力甩开他的手，转身就往前走。可我才走了几步，他又跟了过来，一副要不到号码誓不罢休的样子。
“哪里勇敢啊？”我自嘲地一笑，“我不过是个胆小鬼，连回忆都不敢触碰的胆小鬼。”
宋言轶却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那也很麻烦，还是留一个吧。”
“许慕琛？”我不解地喊了他一声。
就是因为这样，才总会有女生打电话给我，质问我和许慕琛的关系吧。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从那以后，我一直在逃避，与过去有关的人和事，我都逃避了。一旦感觉痛苦，我就本能地想逃避。
“没有，我只是在看会不会有认识的人。”我解释道。
我的视线重新落回门口，宴会厅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可陈珂还是没有来。
“那么，晚点我打电话给你。”许慕琛站起来，笑着摇了摇手上的手机。
后来进了教室，我才意外地发现，他居然和我同班。
这样的陈珂，和我却很聊得来。
陆兰歆，冷静下来，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而且那件事已经过去七年了。
我一口奶茶没咽下去，狠狠地呛了一下，顿时大声咳嗽了起来。陈珂手忙脚乱地给我递纸巾。我有一瞬间的慌乱，甚至想要从陈珂面前落荒而逃。
“那对不起，是我不对。”男生说完，瞥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她穿着一件白色短袖上衣，搭配九分阔腿裤，长长的黑发扎成了高马尾。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她愣神的模样，美好得像是青春杂志的封|面|女|郎。
“不记得了吗？一个月前，袁学姐组织的。”许慕琛很有耐心地提醒我。
“有个白色的东西。”他笑着捏着一片白色的绒毛递到我面前。
我打开衣柜，取出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换上。稍微等了一会儿，许慕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么想着，我也不再纠结了。
我知道，肯定又有人在怀疑我和许慕琛的关系了。我下意识地离许慕琛远了一些，然而走着走着，许慕琛又走到了我的身边。
“嗯。”我点了点头，很真诚地说，“当然是真的。你知道，我不擅长骗人。”
“有原因都是因为不够喜欢。”许慕琛说。
陈珂猛地抬起头来看我，她看我的时候，一边的眉毛先挑了挑，一双乌黑的眼眸晶亮无比。
聚会结束的时候，很多男生女生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只是组织者袁学姐的暗恋对象并没有出现，这大概是今晚最大的遗憾了。
“你好，哪位？”我接通，把手机凑近耳边，问道。
“嗯？”我侧过头看他，稍显暗淡的光线里，他的侧脸好看极了。
“她明明说自己没有男朋友的。”男生嚣张的气焰顿时减弱了不少。
“你不记得我了吗？”他似乎很受伤，“我是宋言轶，我们高一是同班同学啊！”
“真是一场莽撞的雨。”他拿着书在我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下得太突然，让人没有一丝防备啊！”
很多女生觉得我和许慕琛之间有什么，但其实她们想多了，我们只是高中同学，顶多算得上是普通朋友。
他手里拿着一本《时间简史》，正微笑地看着我。
“你是谁啊，多管闲事！”那个男生怒气冲冲地问，“我跟她要电话号码，碍着你了？”
“那，好吧！”我点了点头，我想我必须做点什么，才能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我抬起头，茫然地看过去。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反倒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了。虽然他的确在胡说八道，但归根结底是为了给我解围。
我有些佩服许慕琛，明明在胡说八道，却说得跟真的似的。
“对谁不公平呢？”不知道为什么，我问了这样一句。
我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倒了一杯热水，这才在写字台前坐下来。我打开电脑，随便找了部电影，打算借此打发下午的时间。
这是我深藏在心底不愿透露的秘密，但是这个秘密唯独陈珂知道。
A大坐落在青市的大学城里，这一片除了我们学校，还有好几所大学。在我们学校前面不远的地方开了很多小店，基本是面向大学城里的大学生的。
我站起来跟着她一起走了出去。我将她送上了公交车，目送着公交车慢慢驶离，消失在视线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转身想要离开，然而男生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臂，拦住了我的去路。
“朋友之间，互相倾诉烦恼是应该的吧。”他说。
他说的或许是对的，有原因都是因为不够喜欢，若是足够喜欢，无论什么原因，天涯海角、粉身碎骨也要去到心爱的人身边吧。
这个时间在这里遇到许慕琛，不得不说是一件很巧的事。
我端着奶茶杯的手，用力地握紧：“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去见她，告诉她那些事，也做不到假装若无其事地去重新认识她。”
那是个大晴天，美丽的黄昏时分，我上完舞蹈课，换好衣服，准备回家，刚走出更衣室，就看到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男孩。他穿着白衬衫、黑布裤，那是附近有名的一所小学的制服。
说完，不等我说话，她就挂断了电话。
“是我，请问你是……”
这么想着，我竟然忐忑起来，分不清是想快点见到她，还是根本不愿再见她。
“抱歉，我这么说，只是想给你解围。”许慕琛放下手，满是歉意地看着我。
明明下午分别的时候说好晚上见的，是出了什么事吗？还是因为不想再见到我？
“啊？”我傻眼了，瞬间愣在原地。
“她说她不想留，你听不到吗？”这时，许慕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扣住了那男生的手腕，他手上用力，硬是将男生的手从我手臂上拽开了。
03
“我也在青市，我是在同乡会的名单里看到你的名字的。”她轻声说，“兰歆，我想见见你，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不过很快我就不用纠结了，因为大大的雨滴已经稀稀拉拉地砸在地上，紧跟着变得越发密集，不过短短一会儿，这雨就下得又大又急。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几个男生走过来，笑着将他拉走了。看样子那些人应该是认识他的。
“对不起，我暂时不打算交男朋友。”我手足无措，心中稍稍有些慌乱。
我慢慢地走出图书馆。
盥洗台旁的镜子里，映出我稍显苍白的脸。
我心中浮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这个叫宋言轶的男生，他该不会喜欢我吧？
记不起名字，这说明我和这个男生并不熟悉吧，否则我不会连名字都不记得，而且我的脑海中，完全搜索不出和这个男生相处的记忆。
“没有，我打工的地方，有个做兼职的晚上来不了，老板让我替班。”嘈杂的声音混杂着陈珂的声音一同传入我耳中，“先不跟你说了，我晚点再打给你，先挂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已经紧张过了，到了现在，就要见到陈珂，我反而镇定下来。
我想了很久，最终没有挣开他的手。
“哦。”她有些仓皇地点了一下头，“抱歉，我以为……”
隔了这么多年，喊我陆兰歆的那个女生，声音里的傲慢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还好吗？”我低声问。
“目前还没有。”我说，“不过我暂时不打算交男朋友。”
我站在图书馆的大门口，纠结着是一口气跑回寝室，还是等这场即将来临的大雨过去之后再回去。
午后的练舞房里，穿着白色芭蕾舞裙的女孩，笑容肆意且张扬，她总是还没开口，就习惯性地挑起一边的眉毛，然后用略带傲慢的声音喊我：“陆兰歆。”
她又沉默了。
“谢谢。”我连忙道谢，同时往后退了一步，想要与他保持一点距离。
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想。事到如今，我和陈珂之间，唯一可以说的，似乎也只有那件事。
“是啊！”我深表同意，“也不知道这场雨得下到什么时候去。”
“你还是爱喝香草奶茶。”陈珂忽然笑了起来，就像一个紧张的人忽然放松下来似的，“这么多年，还没有喝腻吗？”
喊我的是个男生，他个子很高，迈着大步朝我走来。他的眼睛亮亮的，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真的是你啊！真的好巧，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兰歆。”突然，许慕琛偏过头来看着我。
因为这个电话，因为这个我不太想再次遇见的女生。
01
我茫然地看着他，使劲回忆，却想不出这个男生是谁。虽然他的长相让我觉得有些眼熟，可是他的名字我始终想不起来。
我冲她摆摆手，咳嗽渐渐地停了下来。
因为都来自W市，所以入学没多久，我就和袁学姐认识了。这一次，她之所以会举办这样的聚会，是想借着同乡会的名义，找到她曾经暗恋的一个男生。
“我在C大。”她说，“播音系。”
“啊，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晚上会不会遇见熟人。”我偏过头，移开视线，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表情和眼神。
但不管怎么样，我最终还是走到了学校大门口。
就在我有点尴尬，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过分热情的宋言轶时，许慕琛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对我来说，真算得上是一根救命稻草。
“最近有点忙。或许有一天，我会鼓起勇气去见她，但……不是现在。”
我掏出钥匙打开寝室的门，寝室里漆黑一片，室友们仍然没有回来。
她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我。
几乎是一眼，我就确定了坐在窗户边，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桌上放着的一瓶蓝铃花发呆的女生就是陈珂。
“有兰歆你在意的人要来吗？”许慕琛发现了我的异常，关心地问道。
“就是今天。”许慕琛说，“回头我们一起过去。”
陈珂的话让我有一点生气。
我和许慕琛说着话的时候，外面的雨不知不觉地停了。
我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为什么你肯定是我，也可能是重名，不是吗？”
“嗯。”她近乎无声地应道。
“陆兰歆并不是普通到烂大街的名字吧。”陈珂说。
时隔七年，眼前的女生早已不是当年刁蛮任性的小女孩。
六年级时，那个蝉鸣阵阵、夏风猎猎的暑假，勇敢倔强、开朗爱笑的陆兰歆，已经将自己埋葬在心底了。
02
我被这个想法震惊了，因为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宋言轶虽然长得没有许慕琛那么出众，但也是一个大帅哥，他不至于喜欢我这种既没身材又没脸蛋的女生吧。
我解释道：“我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在一起？我和许慕琛现在只是校友。”
“呵呵。”陈珂因为我的话，轻笑出声。这一笑，她原本还有些僵硬的肩膀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我原本决定不和你联系的，可是在看到聚会名单上有你的名字时，我觉得我必须告诉你，因为什么都不说的话，那样就太不公平了。”她说。
我捏了捏自己稍稍有点婴儿肥的脸蛋，忍不住抱怨：“已经不是小女孩了，被夸可爱真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毫不夸张地说，许慕琛就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脾气好，长得好，头脑好，几乎无所不能。
“没有。”我仍然否定。
“对，碍着我了，因为我是她的男朋友。”许慕琛理所当然地说道。在我还因为他的话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他已经伸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