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顾恒止说:“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你这个样子,等下怎么回去,我送你回家。”
“我不是怕她。”她只是不想跟她多说,“哥哥,你回去吧,我想进去陪陪外公。”
阮阮说:“哥哥,你不用担心我,我不是小女孩了啊。”她顿了顿,低声说,“你看,我都结婚了啊……”
她至今都忘不了老人当时的表情,很复杂,有震惊,还有心疼,最后是无奈地叹口气,摆摆手,说,罢了。
说了句抱歉,她微微低头,轻声问:“舅妈,外公他……没事吧?”
医生离开后,他也转身就走。
“外公……”她微微低头,讷讷不知说什么好。
他本来都驱车离开了,可又调头回来,他还是放心不下她。如他所料,她又被欺负了。
阮阮紧咬嘴唇,手指微抖。
傅西洲坐在车内,没有马上发动引擎,他看了下腕表,下午一点三十分。离他从酒店消失,整整两个小时。离婚礼开始的时间,过去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副驾上的手机,静静地躺在那里。他取过,开机,“叮叮叮”的提示音,一条接一条,未接电话无数通,有傅家人的,有他秘书的,还有陌生号码,最多的,来自顾阮阮。
舅妈跟她说话,多数没好语气,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
陶美娟睨了眼她身上的婚纱,“嗤”的一声笑了:“怎么,被抛弃了,还舍不得脱下这身婚纱吗?还嫌不够丢人吗?”
阮荣升打着吊瓶,睡着了,脸色有点苍白。
他点点头,握住医生的手:“谢谢。”
又过了许久,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吊瓶快打完时,阮阮按铃叫护士来,声音放得很轻了,还是惊醒了阮荣升。
风菱心里一疼,这个傻孩子啊,明明难过得要死,为什么还要强颜欢笑呢!她不忍再看她的笑脸,赶紧转身,离去。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阮阮甚至还对她笑了笑。
“够了你!”顾恒止的喝声忽然插|进来,他快步走过来,揽住阮阮的肩膀,狠瞪着陶美娟。虽然是晚辈,但他向来对陶美娟没什么好脸色,阮阮顾忌她,他可不怕。
他望着屏幕上那三个字,顾阮阮,连名带姓,周周正正,就像通讯录里无数个号码命名,可能是同事,可能是客户,可能是合作伙伴,可能是朋友,却独独不像有着亲昵关系的人。
医院地下停车场里。
风菱摸了摸她的脸:“我晚点给你打电话。”
家啊,哪个家呢?原本,她今天是要住进她跟他的新家的,可如今……哪儿还有家?
陶美娟将门掩上,讽刺的语调:“哟,你还记得老爷子啊!”
老爷子靠坐在床头,一脸倦色地摆摆手:“你什么都别说了,这桩婚事,就当没有过。”
风菱虽不放心她,但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她的家人。自己在的话,会不方便,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直沉默的阮阮忽然厉声道:“舅妈,请你说话注意点,他是我的丈夫!”
她默默听着,一句话也不想说。
乔嘉乐望着他的背影,那句“你不看看她吗”涌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阮阮的脚崴得并不算严重,没有伤到骨头与韧带,只是带伤一路奔跑,肿得厉害,看起来很吓人。医生帮她做了处理,又开了治跌打和消炎的药,嘱咐她晚上用冰块消肿,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顾恒止没好气:“傻啊你,她骂你,你就傻傻地站着,一句话都不说?你怕她做什么?”
陶美娟终于作罢,转身离开。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她不想听。
见阮阮不吱声,她也骂过瘾了,打算走。离开时,忽又“哼”了声:“也只有你,把傅西洲当个宝。姓了傅又怎样?私生子就是私生子,小门小户长大的,没教养,才做得出逃婚这种丑事!”
顾恒止皱眉:“阮阮,这婚事……”
阮阮还没吭声,陶美娟已经连珠炮地教训起她来,说她给阮家丢了脸,现在整个莲城都在看阮家的笑话。
他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窗外。明明是同一个城市,城区与近郊,却是两种天气,市中心阳光明媚,而这里,却是阴沉着天,云层阴翳,仿佛随时都有一场雨兜头而下。
这桩婚事,外公一开始就不同意,甚至是强烈反对,是她执意求来的。她还记得外公当初对她说过的话,他说,傅西洲那个人,我有所了解,心思深沉,在商场上,做事狠辣,不择手段。他的家庭环境也太复杂了。他并不适合你。
“外公!”她腾地站起来,意识到这是病房,又压低语调,“您答应过我的!”
阮荣升冷声说:“出尔反尔的人是我吗?”
她欠了欠身,想进去病房,却被陶美娟拽住了,拖得远离病房:“老爷子刚刚睡着,你还想进去再气他吗?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害人精!”
“哈哈!”陶美娟怒极反笑,“你把他当丈夫?人家可没把你当妻子呢!自作多情什么啊你!”
她靠在电梯内壁,独自一人的空间里,她终于累极地松垮下肩膀,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倚在电梯上。冰凉的触觉透过衣服传递过来,她忍不住瑟缩。
外公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从电梯出来,还要走一小段。她踮着脚,走得很慢,疼痛一波波传来,她咬牙忍着。
阮荣升的秘书见她进来,对她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阮阮让风菱先回家,然后让顾恒止送她去外公住院的医院。
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出来的人被她吓了一跳,拍着胸口狠瞪着她:“你要吓死人啊!”
她在病床边坐下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床上的老人。心里满满都是内疚,还有忐忑,不知道外公醒来后,会做出什么决定。
站在病房门口,她却迟疑了,久久没有伸手推门。
“哥哥,我先上去了。”她打断他,急急地进了电梯。
她推开病房门,轻轻地走进去。
医生说:“病人已无性命之忧。但因为情绪太过波动,需要静养。请务必不要再刺|激她。”
阮荣升为了让她死心,说了很多傅西洲在商场的事情,为了利益与他想要的,可以不顾一切。外公口中的他,是她完全陌生的,仿佛是另外一个人,可她心里的他,却并不是那样的。她一意孤行,只肯相信自己的心。
乔嘉乐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连衣裙,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抱紧手臂,抬眸再望了眼他,默默走开。
他手指滑过那个名字,从通讯录里翻出秘书的号码,拨过去。
那段时间,在阮荣升面前从来都温顺乖巧的她,第一次与外公起了争执,还冷战了许久。阮荣升也是个固执脾气,任她怎么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最后她没再解释什么,只对他说,外公,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你曾许诺过我,可以满足我一个心愿,无论什么。我现在想要兑换这份生日礼物,我想嫁给傅西洲,这就是我的心愿。
原本顾恒止执意要陪她去病房见她外公,但阮阮坚持自己去。他指着她的脚,但更担心的是,她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抬头问顾恒止:“你怎么没走?”
比之凉风,站在这个男人身边,更令她觉得寒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