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杀(1)
这么大排场的队列毫无疑问是京里的,是东厂还是锦衣卫这就难说了,按说暗查这样的动静也忒大了点吧!
“三少!”丁哑抻长脖子头也不回亢奋的低声叫。
蓝熙书在雪坡上翻了个身,积雪咯吱作响,仰面其上,雪花落在脸上早没了感觉,蓝熙书想着京城此时秋高气爽的宜人气候,忍不住咬着唇角用手一揪胯|下纠结的袍带,把翻毛的大氅裹紧了些,低首间,狐狸毛的领子一股难闻的腥臊味儿直冲鼻子,蓝熙书皱眉,伸脖子,一脸不耐。
一辆四匹健马的豪华气派的车撵转过来,锦绣荡漾的车帘晃动如波,数匹健马在队列外围护,马车后面的护卫队一字长蛇甩到了野狐岭拐角处。
几面旌旗招展开道,高头大马,甲胄鲜明的一队人马拖拖然转过官道进入视野,长途跋涉早消耗了横行无忌鲜衣怒马的精神头,风雪中,这对蔓延而现的人马有些些的涣散,京官京卫那到过这种几百里无人烟的近原生态环境,没人欣赏,表演给谁看,显摆给谁看,队伍前列数十杆鲜亮耀眼的杏黄旗歪歪扭扭的横担马鞍桥上,皇家的仪仗,皇家的气势如飓风过后的高粱地。
蓝熙书揉揉瞪得酸胀的眼睛,转动脖子并不理会弟兄们的胡打乱闹,他现在最闹心的是不知道白话文的小舅子陈五福带了多少人手,会不会和巡线的专员混一路,那样的话形势就复杂了,胜算就会大打了折扣。
“回去?谁说回去了?”一片雪花让蓝熙书眨了下眼皮,眼神锥入茫茫落雪的天空:“成不成的,我们都要向大同你大哥那边靠拢,老大一再警醒今年的雪来的这么早,我们要沿线巡视,弄些硬气的情报。”
在下坡抖搂草料口袋喂马的胡大疙瘩看情况马也不喂了,雪球一样蠕动上来,大喘小喘的也凑上来。
“紧张的吧!”井貌安嘿嘿,嘴闲着不行,难受得慌。
蓝熙书对夏十榆的忠诚是没法比的,他只是觉得夏十榆过于迂腐,人家都骑到脖子上拉屎了他还无动于衷,是可忍孰不可忍,蓝熙书可不听那套,这个白话文的小舅子,蓝熙书铁了心要动了。
龙门所向东近百里——野狐岭!
落雪几重的野狐岭狰狞不再,倒真像一只醉卧不醒的白狐,最靠近东西走向官道的低矮塌腰处,荒草没雪,草尖如香,稀稀拉拉的几株树间有人影绰绰,晌午刚过,野狐岭上小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厂卫的号衣!蓝熙书只让他激动他没觉得亲!
蓝熙书控制住激动的心情不流露于表面,但他的大手却攥住了一把雪,死死地恨不能攥出水来。
蓝熙书不高兴了。
而井貌安却用假惺惺的令人作呕的口吻说鞑子男人真可怜,鞑靼娘子的皮肤糙的跟老枣树皮似的没法摸??????,也就是黑灯瞎火的将就着??????貌似他有心得。
这是野狐岭的南坡,下面山脚下就是通往龙门所的唯一官道。
蓝熙书看不清横七竖八搁置马鞍桥的旗帜上的字号,点指丁哑然后一手执额低下头来想。
“有情况了!”蓝熙书激灵灵一翻身,蹭蹭就爬了上去,傍着丁哑一手压帽慢慢的把脖子抻出了雪墙,井貌安也兴奋的手脚并用爬了上来。
想及这段趣事,蓝熙书就忍不住牵唇微笑,脚痒痒的想把井貌安爆踹一顿,下面莫明的热了,蓝熙书惯性的探手入怀,几层婉转才摸到紧贴胸口的那副绣帕,五指冰凉触碰一腔火热,蓝熙书禁不住甜蜜的抽搐了一下,绣帕上针脚粗大的赫然绣着一对鸭子摔跤,呵呵!蓝熙书实在忍不住了,微笑的唇角弧度加大,几欲要笑出声来,这是房子初学女工的作品,把一幅鸳鸯戏水绣成鸭子摔跤,在蓝熙书差点儿笑抽了之后,这丫头发誓再不染指刺绣。
蓝熙书别看表面对夏十榆附耳恭顺,离开夏十榆的眼就不是他了,一肚子蔫吧坏的馊主意,基本上没他不敢干的事儿,下面的哥们对他可是死心塌地,蓝熙书往东他们不往西,蓝熙书招呼打狗他们不撵鸡。
蓝熙书白了井貌安一把,看井貌安还腆脸呲牙,顺手一拍,井貌安的脸完完全全的被黄不拉几的狗皮帽子掩埋了,井貌安杵了一下巴雪,拿酒囊顶起了肥大的帽子,吐着嘴里的雪水:“都出来五六天了,想好了怎么回去和老大交代!”
哇靠!也不知井貌安这小子打哪儿淘来的这鞑子破行头,一看就不是讲卫生的主儿。
九月二十七。
龙门所的秋天很短,如同几页单薄的老黄历,刷刷翻指而过,花红柳绿到一地凋零仿佛也就是三五天的事儿,紧忙的加衣,风霜雪剑接连了几场,龙门所就一个猛子扎进冬天了。
龙门所的冬天从来不迟到,今年更是格外的早。
蓝熙书自从在野狐岭蹲守开始就不停的合计,他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丁哑!盯着点儿!妈的,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蓝熙书伸伸懒腰招呼办事最沉稳的丁哑,丁哑应了一声,把一个酒囊扔给了胡大疙瘩,胡大疙瘩一把接过,一骨碌身子,从一株老刺槐那边凑上来,圆滚滚的身子撞得树上干巴巴的槐豆子和落雪纷纷,丁哑摇头叹息无奈的甩给他一记重拳眼神,胡大疙瘩挣挣极不合身的袍子,腆着欠揍的脸歉意笑看丁哑,然后再看眉头拧疙瘩的蓝熙书。
这个白话文的小舅子据说要来龙门所!
绝版啊!非卖品啊!那丫头竟然不知道她丢弃的这方绣帕被蓝熙书小心的收藏并一路辗转跟他千里之外,紧贴着他的肺腑。
房子!你还好吗?
蓝熙书打了个哈欠,罩了两身大棉袍子的身板看起来臃肿不堪,蓝熙书紧紧袍襟,想抓紧时间眯瞪一会儿,却怎么也合不上眼睛收不回脱缰的心神。
蓝熙书只要一离开夏十榆的眼就不加掩饰自己的匪气。
蓝熙书垂眸微笑,指尖轻轻地捻着绣帕一角,甜蜜里竟然渗出丝丝疼痛。
蓝熙书起身踩雪,咯吱咯吱两步来到一棵矮树下,背靠着树出溜坐下,甩了一把鼻涕。
野狐岭东西走向,头西尾东,甩尾的官道拐弯处几匹骡马车辆满载缓缓而来,白茫茫的天地间那几杆镖旗萎靡无力,丁哑抻长的脖子又落下了。
蓝熙书边转动发僵的脖子边踢腿,弄得一阵雪沫子飞扬。
“三少!”井貌安见蓝熙书想什么美事儿呢,熊模狗样的凑过来,酒囊抵到了蓝熙书的鼻子底下:“想什么啊!”
井貌安也蔫不拉几的缩回了脖子,要搁平时,他早咋咋呼呼的查验一番了,茶马走私,私盐铁器棉帛外运,那个没油水?
听说鞑子一年也洗不了几次澡,那味儿重的,那皮肤糙的??????真可怜!
“嗳!哪里不对劲呢!”蓝熙书咂了下舌尖,把指捏在怀的手抽出来,推开酒囊:“说不出来心里那感觉!”
说起白话文,这个人恶心的不用多费笔墨,踩着夏十榆爬上了锦衣卫佥事的位子,远在京城的他一直惦记着夏十榆,觉得夏十榆站着总硌他的心,小人就是小人,跟小人摆道理很愚蠢,蓝熙书不做那愚蠢的事。
私活归私活,公事还是要公办的,蓝熙书的心里都装着呢,这就是他和哥几个的区别,谁不操这个心他也的操这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