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都是一个学校的，我懒得在路上跟她打招呼。不过说到怕，我还真怕她瞎了眼真爱上你了泼我硫酸，你迷人嘛。”
“谢谢捧场。总之你早点吃干抹净换下一个，我真的不喜欢韩家怡。”
“李跃。我弟和我不一样，他可是高材生，阳光少年，我们家就指望他继承家业呢。”
“怎么着，我的程大小姐还有怕的人？”
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我没见过的男生走进来。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斜背着运动款的包，样子算得上不错看，神情干净明朗，与嘈杂凌乱的包间毫不相称。
“滚，我有二次元禁断综合症，对现实里的男人没兴趣。而且，你哪位啊？别真的搞得跟我男朋友似的，你那些数不清的女人我得罪不起。”我白了他一眼，跟着想到小惟说的，韩家怡好像很喜欢他的事情。“喂，听说你最近和韩家怡走得近？”
“伏特加。你想想广阔的西伯利亚，多苍茫。”
“你自便吧，我喝酒就行了。”我推开他绕到我肩膀上的手，对拿着一手啤酒进来的酒吧小弟说，“给我叫支伏特加，配橙汁。”
“什么男人？听不懂你说什么。”
而周玮，他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放在手心里疼惜的感觉。
他没有任何温情的声音，把我的柔软直接地兑换掉。好，既然不讲感情，就讲数字好了，我什么都能配合。
被我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外屏上，“小惟”两个字亮起来。
“算了吧，你早就坏了。”
“吃醋了？”
大概谁也不为了我难过，也许连我自己都不会。
“因为我不爱你。”
我的世界，早就不存在了。但是又怎么样？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忘记带钥匙了。”他向着李卓伸出手，视线却没有着落在李卓身上，而是颇有兴致地看着我。
吉尔伯特写过，“是爱让世界转动”，如果这是真的，我的世界根本没有转速。有时候我半夜忽然醒来，黑暗里永远蛰伏着叫做寂寞的妖怪，把我咬在它的牙尖。我想起我身边的人，想如果我也许有一天真的就这样寂寞的死掉，谁会哭泣。
他径直走向我们，站在李卓面前，长长的影子遮蔽了原本就阴暗的光线。
为什么？我也问过我自己无数次。
周玮的电话仍然是直接转到语音信箱，这人，怎么就是学不乖呢？
我想周玮在心里一定要抓狂了，只是在他那个满溢着夫妻和谐，氛围祥和喜乐的家里，估计也只能憋成内伤吧。
“我又不是没见过人high完了吐得恶心的样子，现在人手一支偷|拍利器，我可不想有不够美的画面被人po在网上。怎么，你要逼我？”我喝一口酒，挑衅般地直视他。
酒吧小弟端来伏特加，我专心往里面加橙汁，不去理睬韩家怡的定位，不去理睬李卓，也不去理睬周围的嘈杂和糜烂。再怎么样也跟我没关系。就像这个世界，再烂再无序，都跟我没关系。
虽然那些都只是从前。
但是和李卓，说这些部分没有必要。我笑：“他能随传随到呀。”
但从前总是很快乐的。
“你真舍得？”我笑着推他一把。
李卓瞪大了眼：“就这样？我也可以。”
“程天爱，你别闹了，钱不是给你了？”
“哎呀你不要这样宠我哦，会宠坏的。”
钱我不是不爱，但也要看是谁给，不是自己男朋友的，要来无趣。
推开那扇门，香水的甜腻，酒精的醺气，厚重的烟味，一股脑扑面而来。不太大的包间里倒是装了十几二十个人，扫了一眼，除了李卓，没一个我认识的。李卓坐在沙发上对我招手，似笑非笑：“来，哥哥请你。”
不就是命吗，我认。
虽然李卓那帮人平日的行事我不多喜欢，但我身边假模假式的面具人实在太多了，所以他那种直来直往把话挑明了来说的简单，让我觉得非常自在。
“你喝百利甜吧，多女人味。”李卓拿起一支啤酒，仰头喝下一半。
我看着李卓走到旁边沙发上，立刻和一个女生拥吻做一团，冷冷地笑了笑，把那杯酒喝到见底，我站起来，走出包间。
“亲弟弟？完全和你不像嘛，你弟帅多了，李卓你一定是被收养的。”我扬扬手里的酒杯，轻佻地对着李卓的弟弟举起，“来，姐姐请你喝酒。”
是周玮接诊的我。
不可以。已经不可以了，谁都不可以了。周玮他是第一，就是唯一。虽然他早就放弃了这个唯一的位置。
真有礼貌。真纯洁。真像林一哲那种太过于完美的存在。
那倒是，这样看来李卓他爹还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知道把眼光放得长远。现在不都说要可持续发展么，照李卓这么个糜烂挥霍的败家德行，别说持续发展了，他爹家业再大也经不起他折腾几年。
“不接？”李卓看一眼手机，再看看我，“该不会是你外头那男人，所以不敢在我面前接吧？”
“约了朋友逛街。”
大家出来玩而已，即使相对而言李卓比较值得信任，也不代表我要对他百分百坦诚。
“你们你情我愿我能说什么。不过她在的时候，不要叫我，我不想看见她。”
酒意上升，我靠在李卓肩上：“看不出你这么保护你弟弟啊。他叫什么？”
我永远记得他绕过那张办公桌，走到我身边半跪下，轻轻地给我敷药。
“算了吧，那些搞不清楚状况爱你爱得要死结果真的去死了的女生我见得多了，游戏规则我比谁不懂。”我拍拍李卓的脸。
“程天爱，你要相信，对我来说你始终是最特别的那个。”
第一次认识周玮的时候，是我爸我妈都不在家，而我饿了，用微波炉热牛奶，当然我并不知道盒装的牛奶要剪开口才能放进去微波，结果华丽的受了伤，手臂上一片被烫出来的水泡。
“唷唷唷程大小姐你不是真的为了我吃醋了吧？看起来怎么这么可疑？”
“程天爱你不是说你爸是药监局的么？还不够钱给你去混？”
李卓的弟弟浅淡地笑一笑，对我点点头，说了声再见，走出了包间。
我绕过那块铜牌前的桌子，向酒吧深处走。李卓和老鹰的老板有几分交情，也就等于在这里有了固定的包间。
无视他的笑声，我拿起一支啤酒，指一指坐在我们对面沙发上的一对正在热吻的男女：“你说待会有实况看么？满期待的呵。”
“没问题。”他把右手平放在眉间，再向外一挥，干净利落的做了个表示“保证完成任务”的动作，确实很帅气。
“程天爱你今天非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说怕，倒也不尽然。只是我不想让小惟知道我有着隐藏的她所不知道的另一面。我怕小惟发现，原来她以为的成绩不错、生活单纯、家庭优渥、父母疼惜的那个单纯的程天爱，只是虚构，只是谎言。我很重视她，也羡慕她能坦白坦率，不需要遮掩，或者从某种程度上，她是我投射出理想化的另一个自己。
“我一开始就说了，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对你我可坦诚着呢。”他搂住我肩膀，浓重的酒气笼罩我的呼吸。“你呢？还和那男人在一起？”
“算了吧，哪次实况上演的时候你不是说有事先走，清纯高中生就是清纯高中生。”李卓一脸“老子看透你了”的嚣张，他指一指茶几上的锡箔纸，“真不要？怕上瘾？”
用李卓的话来说，是“哥哥我又不是那种矫情得恨不得踹死的ABC，犯不着标榜所谓的英伦口音吃个泡面还要扔块芝士表示品味”。
“没那么严重。”李卓晃着腿，小痞子姿态尽显，“她白送上门，你不能让我不要吧。”
一分钟还不到呢，我的手机就响起来。周玮的声音透着疲倦感：“程天爱，你又怎么了？”
“谁？”我指着男生，问李卓。
“我真的不要。”
要知道，他27，我可还未成年呢。
“走着看吧。”
我挂断电话，打开短信输入——“再不接手机，我就直接打你家电话。”
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听到他说“我爱你”，第一次有人为我点生日蜡烛，陪我去游乐场疯玩。
“呐，”我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软，“你还记得去年圣诞节么？我们再去一次……”
“我说过，跟我在一起，你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我绝不勉强。”他挑眉，邪邪地看着我，“怀疑我的信誉？”
那个时候逆着光线，半跪着仰头看着我的他，就是拯救我的神祗。
一张信用卡递过来，还是金色的。我侧头看着李卓，他的表情里倒是没有施舍感：“拿着吧，道上谁都知道你是我的人，别给你男人掉份。”
“喂，别打我弟的主意。”李卓捏了捏我的脸，然后把钥匙递给他弟弟，“早点回家。”
“程天爱你不错啊。”他把卡放进牛仔裤的口袋里，站起来，“你以为我真的把你当宝贝呢？”
“和我分这么清？”
我冷冷地说：“还差400。周玮你搞清楚，我是你女朋友，不是要饭的，你去给我办张信用卡。”
我走过去坐下，这才看清他面前的锡箔纸上，铺开的白色细末。
老鹰虽然名字普通，但据说内在布置有意识地cos了剑桥的老鹰酒吧。比如墙上镶着的铜牌同样写着在这里宣布发现DNA的双螺旋结构，但却非常有趣的用了中文。在这块铜牌前仰头看天花板，同样有着用打火机蜡烛之类的烧出来的部队番号。
“我会吃她的醋？”我明摆着警告李卓少开玩笑的眼神，“你最近水准下降得太多了吧？她？我觉得你这是对我的侮辱。”
“我弟。”
成年人嘛，当然要敢作敢当，花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是大事，用几个钱就能买到平安，算他命大了。
“程大小姐还真是清纯高中生啊，还讲意境。”
他没有如其他人一样训斥我的无知，他看着我，眼神里全都是疼惜。他把电话留给我，他说，以后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我要你爱惜你自己。
“说明白点不好么？你情我愿不拖不欠，你不用养我，我也不打算对你忠贞不二。”我白他一眼，继续喝酒。
“你明天干什么？”李卓问。
“爸爸和男朋友怎么能一样。男人肯为女人花多少钱，表示他有多爱这个女人，这不是你以前告诉我的？况且……”我斜靠在墙面，对面墙上的装饰玻璃映出我的脸，妆有点花了，反而更有一种烟视媚行的感觉，“这是赡养费你懂不懂，前夫。”
老鹰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酒吧，虽然logo用的Eagle，但李卓他们总是转换成中文直呼“老鹰”。
“程天爱不是一向都是最潇洒的，连我你都不在乎，为什么对那个男人那么痴迷？”
没有接通的打算。我不想要让小惟有任何知道她不喜欢而我热衷的“夜生活”的情形的机会。装死，是人生康庄大道上那第一千零一条最必要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