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跳跃的江海,挥拍的江海,抿嘴的江海,喝水的江海,擦汗的江海……江海江海,“江海”散了一地。
顾辛烈不说话了,讷讷地看着我。他的队友在不远处大声催促他。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你要想看NBA的话,就来美国我们一起去看啊。”
我无语地看着他:“我对篮球又没有兴趣。”
我这才想起下午打球前我那句开玩笑的“我赢了要请我吃烧烤噢”,可是我明明输了呀。
我所选择的那一条道路,看起来又独孤又曲折,没有那么多阳光和雨露,没有那么多欢声和笑语。可是,我侧过头看着与我并肩而行的江海,他的刘海跌入眼睛,像跌碎的月亮。
“笨蛋,我只是为了看流川枫啦。”
“你要打吗?”他又重新问了我一遍。
“我说的。”我点点头。
“好。”他点点头。
“你干吗?”我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所以这最后一节体育课,我也同往常一样,支起画架,把头发扎起来准备开工。
“嗯,”他平淡地说,然后合上手中的书,“请你吃烧烤啊。”
我笑着同他握手,然后背着画板走出体育馆,准备好好再观赏一遍我的母校。经过篮球场的时候,我无意间转过头去,看到一群少年在球场拼得火热。正好篮球滚到我的脚边,我弯下腰捡起来,有男孩跑到我面前,抱歉地说:“不好意思。”
我目瞪口呆,偷偷用余光瞟了一眼,再瞟了一眼江海。他倒是面不改色,十分镇定地蹲下身将画纸一张张捡起来,叠好,重新放回我的画板里。
可是事实证明,我的小脑构造和顾辛烈的大脑构造一样,是完全不能使用的。十分钟下来,我输得惨不忍睹。江海居然一直用的都是右手,没错,江海是个左撇子。
“如果我赢了的话,”我想了想,“你就请我吃烧烤好了。”
作为江海的忠实跟屁虫,我当仁不让地扛起球拍,自信满满地要同他大战三百回合。
“哦,是这样的,”他有些胡言乱语,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今年NBA的赛季可别忘了去洛杉矶,火箭有比赛。”
“可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看《灌篮高手》吗?”
受宠若惊!我赶忙站起来,用手梳了梳我杂乱无章的头发,可是我这一激动,膝盖踢到了我的画架,它“砰”的一声摔在地上,里面夹着的画全部掉了出来。
“姜河。”江海难得主动地喊我,他走到我身边,将球拍递到我面前,“我们来打一局吧。”
我站在五月的微风中,同平行世界的自己说了一句“再见”。
我和江海依然和他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通常体育课上女孩都是三两结伴一起打羽毛球的,但是从初中开始我和江海就习惯性地不被同班的人所接纳,最开始的时候我果断选择了逃课。而江海解决这一困扰的办法显然要比我高明得多,他一个人在体育馆里打壁球。
发球权归我,我有些心不在焉,屡屡出界,反手击球的时候更是直接把球拍给挥了出去。江海很快拿到九分,他一边抛着球一边走到我面前:“去美国以后,再一起打球吧。”
到了高考前冲刺阶段,老师们开始理直气壮地霸占体育课。所以当好不容易有一节体育课幸存时,全班就像是动物园里被关了一个月的猩猩放假似的,一窝蜂冲了出去。
他这才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不忘辩解:“喂,我又不是非看不可。”
他叉着腰哈哈大笑:“我是天才!”
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些恍惚,如果我没有遇见江海,如果我愿意选择一条平庸的道路,那么现在我也应该是他们中的一员,肆意地享受青春,头顶没有那么多的光环,也不必体会揠苗助长的痛。
“真的?”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说的。”
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现在的自己。
“打,当然打!”我点头如捣蒜,“我赢了请我吃烧烤噢。”
然后我背着画板,蹦蹦跳跳地回到属于我的世界。已经是放学时间,教室里空空荡荡的,我惊讶地发现江海还在座位上:“你怎么没走?”
“嗯。”
我抬起头,和顾辛烈面面相觑。
从那天以后,我就知道不要再用自己的运动细胞在江海面前自取其辱了。好在我的人生从来不知道放弃为何物,下一次上体育课,我便背了一个画夹子,坐在体育馆的地板上画速写。江海线条流畅的小腿,江海挂着汗水的下巴,我一边画一边感叹,江海真是上帝造人的极致。
“你等等。”他接过球,转过身将球抛给还在球场的队友,然后又重新看着我,不知道想说什么。
他穿着白色运动背心,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的,原来我们的体育课是在同一时间上,三年来我竟然从未发现。我心情颇好,也不跟他找碴儿,只将球递给他。
对啊,我和江海,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呢。
我笑了笑,放下画板:“好啊。”
穿着初中部校服的女孩们将球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声地为顾辛烈加油。他笑着举起手臂,同队友们一一击掌。
我站在台阶上看了一会儿他们的比赛。顾辛烈三步上篮,手腕轻轻一扣,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当当地落入篮框。我忽然想起六七年前和他一起躲在课桌下偷偷看《灌篮高手》的日子,樱木花道不分昼夜地练习投篮,两万个球,最后他站在球场上,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你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