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正因为喜欢，才会觉得自己不够优秀
最后，只有惠美去机场送徐杍殊。那是个雨天，城市被浸泡在潮湿和喧闹声中，惠美跑进机场的时候，徐杍殊正准备进登机口。
“那本来选的是什么？”
而邱卓平却更紧地将她禁锢在怀中，逼问的眼神蓦地透出一丝笑意：“你吃醋？”
熠颖练习完毕，钟家亮递来了擦汗的干毛巾和常温的矿泉水。
借助手电筒的光芒，她看到了教室内桌椅黑暗的轮廓。这间教室似乎是用于摆放杂物的，长期没人使用，已经积满了灰尘。
“热水器我开了，我先去洗澡。”熠颖从阳台的地板上爬起来，抓过挂在晾衣竿上的毛巾就飞奔去了浴室，留下身后一脸迷茫的惠美。
“你对你弟弟挺有耐心的，要是我有弟弟的话，估计我会懒得管他吧。”
“你说邱卓平是不是喜欢你啊？”惠美一身粉色雪纺裙，日系的坡跟鞋让她看起来高了一些。今天是红五月，不少女生都换上了新装扮，希望能在红五月的夜晚留下美好的回忆。
“我看他是吃饱了没事做，得找点事折腾折腾。”熠颖穿着平底鞋、运动裤和蝙蝠袖T恤，一身比路人甲还不起眼的打扮。
想到这里，邱卓平的模样掠过她的脑海，他清冷的笑容和孤傲的背影都深深地吸引着她。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走进她心里的人，是邱卓平。
他本想牵着陈熠颖离开西餐厅，邱卓平却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手机盒递到了熠颖面前：“这个送给你。”说罢，做了一个“请拆开”的手势，“赔你的。”
钟家亮是一个很注重细节的男生，总让熠颖觉得无微不至。可正因为这样，更让熠颖感受不到心跳加速的感觉。她觉得钟家亮更像是照顾自己的师兄，像是可以聊天的朋友，却唯独不像交往的对象。
天洋蓦地抬起头，对上熠颖认真的眼眸，那样毫无杂质的眼眸中透着无条件的信任，那样的信任，对于一个还保留着童真的男生来说是最大的鼓励。他最后点点头，转身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重心失衡的刘佳冉直扑向钟家亮的方向，邱卓平见势快速拽着陈熠颖的手，避开了一同摔倒的两人。
“陈熠颖，你的情绪能不要变得那么快吗？”惠美的狮子吼夹杂着闪电，让这场雨显得更加狂暴。
“可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有我想要追求的人生，难道一定要死读书才能有一份理想的工作吗，难道人不能有自己的个性吗？”名为天洋的少年不耐烦地推开想要牵他走的梁格琦。
惠美走到阳台边，拧了拧裙摆的雨水，痴痴地笑了笑。她坐在熠颖的身旁，打开一瓶啤酒，似乎当成水一样喝了起来。
综合楼位于操场的右侧，是一栋八边形设计的建筑，楼顶是教堂般的封闭结构，最高的地方有一个大型十字架石柱，整栋楼一共有9层。
听着两人的对话，熠颖穿上高跟鞋走了过去。
听到这个答案，邱卓平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后点点头，再次低头吻了吻熠颖的前额……
“卓平哥！”刘佳冉气得眼眶泛红。她原本以为邱卓平多买了一部手机是要送自己的，没想到却当着她的面送给了陈熠颖。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我相信你的个性会让你变得更好，那么你相信你自己吗？”
惠美则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刘佳冉的方向：“气场不能输！”
天洋被熠颖说了一顿之后，有些脸红，他嘟囔着：“我没说不好好读书。”
“陈熠颖怎么会跳这么高难度的舞？”场外围观的徐杍殊一脸震惊地问惠美。原本他以为陈熠颖除了会打羽毛球之外，应该没啥特长，没想到她什么都会一点。
她望了望天空，骄阳似火，万里无云，实在有些闷热。
邱卓平不假思索地伸出手。
“什么事？”
“我原本想画蝙蝠的，看起来帅一点，可惜画技不精，只能画超人的标志了。”
“你来送我真好。”徐杍殊有些开心，又有些伤感，他伸手掐了掐惠美被雨水打湿的脸蛋，说，“要是你也能和我一起出国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每天见面，可以一起画画……”徐杍殊欲言又止，因为他看到了惠美愕然的眼神。
熠颖努努嘴，正要转身折回的时候，教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关闭了。上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她再次拉门的时候，走廊外的脚步声已经远去了。
毕业后，大家都忙着面试各种各样的工作，也忙着在这个城市扎根。惠美和熠颖找了很久才找到一间位于市中心，并且价格不贵的公寓。
另一边，熠颖正在羽毛球场得意地说着“SB”事件。
“也许我们真的都不够优秀，既没有好得让人羡慕的家庭背景，也没有沉鱼落雁的外貌。除了这些之外，成绩还差得一塌糊涂。”陈熠颖自嘲地笑着。
“所以我们才是更应该努力的人，不是因为一无所有而努力，是为了成为更好的人，为了在遇上更好的人之前让自己具有价值。”惠美起身，拍了拍熠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能继续这样的颓废，“青春难免会有让我们觉得遗憾的事情，在最美好的时候结束，也许也是一种幸福吧？我们去洗澡吧。对了，你的英语四级下周考试，为了能毕业，你还是快起来洗洗睡，明天早点复习吧。”
要是你也能和我一起出国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每天见面，可以一起画画……
被撞开的邱卓平拉错了手，将钟家亮拉到了面前。而刘佳冉险些摔倒，徐杍殊急忙扶稳她。陈熠颖和惠美面对面站在了一起，奇怪的组合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
一个月后，徐杍殊也和她们告别。徐杍殊申请到了出国留学的名额，几天后就会启程出发。邱卓平的突然失踪，徐杍殊也觉得措手不及。他原本以为自己了解邱卓平，直到邱卓平一声不吭地消失了，他才发现，原来他了解的，也只是表面的邱卓平。
邱卓平站在场外看着熠颖练球，钟家亮在他对面的方向，以爱慕的眼神注视着她。邱卓平皱了皱眉，如刀剑般的目光似乎要直接穿过钟家亮的身体。感受到那锋利目光的钟家亮也将视线移到他身上，毫不示弱地回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而惠美一脸鄙夷地看着电脑上显示的分数，426的及格分，一分不差！
走廊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只有她轻盈的脚步声。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找了许久才找到所谓的704教室。704教室的门半掩着，在她推开的那一刻尘埃四起，呛得她直咳嗽。
但熠颖有些分不清，那样的泪光是因为对亲情的重视，还是习惯。但这是熠颖第一次被这样的话感动。
“当然不是。”惠美摇摇头，回忆大一时期某段黑历史，“我帮她选课的时候选错了，然后就这样了。”
“熠颖，总算是找到你了。”惠美和徐杍殊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似乎已经在人海中搜寻了很久，惠美急忙接过徐杍殊手里提着的大袋子，“我给你找了一套很不错的礼服裙，你快去换上。”
她拍打着教室的门，却无人响应。
失恋也是人生中必经的环节，也是微不足道的挫折。我们不能因为这个挫折就从此一蹶不振。比起恋爱，还有更多值得我们去追求去拼搏的事情。虽然没有人能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但至少不要让自己后悔。如果她就这样一直颓废下去，那么多年后，她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的吧？
或许，爱的积极意义在于，你会愿意为了对方变成更好的人，你会愿意努力去改变自己。这是熠颖在这个夏日最大的感受。她多希望这样简单美好的时光，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难道她走错教室了？
“惠美，你来啦？”
恋爱中的女生最怕对方生气，所以熠颖为了不让邱卓平生气，决定发愤图强学习英语。就这样，在邱卓平魔鬼般的训练下，陈熠颖的英语水平突飞猛进。
刘佳冉裙子被踩掉的事情也传得沸沸扬扬，在那之后，刘佳冉便很少出现在慕思大学。
“徐杍殊。”惠美冲着那抹修长挺拔的背影喊道。
陈熠颖拿着盖了章的入职申请复印件走出商业大楼的时候，有些云里雾里。
惠美恢复得太快，让熠颖一下子无从适应。她原本以为惠美要回来陪她一起颓废到暑假到来，但惠美的一番话提前结束了她的颓废期。
“谁在外面？开门啊！”
惠美选的是一款无袖黑色礼服裙，既显身材又不暴露，裙摆上还有一圈好看的碎花。惠美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朵黑玫瑰，直接把她的长发盘了起来。虽然妆容差了点，但整个气场好比女王。她和钟家亮挽手踏进舞池的那一刻，周围的景色都随之暗淡。
“正因为喜欢啊……正因为喜欢才会觉得自己不够优秀。”
而惠美，几乎在大学剩余的一年半里将所有关于设计的书都看了一遍，如果她不能远游他乡，那么她希望她以后设计的作品里，能有他乡的味道。
而邱卓平却在人群中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卓平哥，这几天你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急死我了。”刘佳冉上来就是一个熊抱。
果然人在黑暗的环境里容易胡思乱想，熠颖想打开微信发条朋友圈求助，却发现这里没信号。
而原本不动声色的钟家亮，也有了一丝的愠怒：“邱卓平，做人不要太过分了。”
梁格琦很感谢陈熠颖帮她教育了弟弟一番，同时，也感到内疚。
“你是谁？”一身欧美机车打扮的天洋有些不悦地看着陈熠颖，似乎觉得她是一个多事的路人。
“你也跟刘佳冉跳舞，我怎么就不能跟别的男生跳舞！”陈熠颖反驳道。
“朋友、恋人，都可以选择，可是亲人不能。亲人是连着血脉筋骨的，有时候甚至会超越自己。我希望我的家人都能过得好，都能朝着正能量的方向前进。所以我是一个啰唆又爱哭的姐姐，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烦？”梁格琦说这话的时候泪水盈眶。
“疼死了，早知道就买平底鞋。”熠颖揉着脚跟，黑色的西裤显得她的腿很长。
“都过去两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原谅你。”熠颖拍了拍梁格琦的背，大大咧咧的模样一点也没变，“当时给钟家亮发短信的人也是你吧？”
可，没有。
而学校的微博还保留着红五月晚会上他们的照片，邱卓平和陈熠颖的日常也渐渐成了微博出现最多的内容。
她们沿着学校的商业街走着，如果不是Peter让熠颖出来视察一下学生摆摊的情况，熠颖也许会赖在宿舍吹空调。
“你早该赔我了！”无视钟家亮的动作，熠颖回想起自己命运悲惨的手机，完全没有注意到现场的气氛已经非常凝重。她拆开手机盒子，装上电池后便开始检测手机性能。
那时候的她因为弟弟不能升学的事情焦头烂额，刘佳冉却承诺要帮她弟弟找一个好大学，但是也有条件。
背影的主人停住了脚步，急忙回过头。
“你说，邱卓平到底去了哪里呢？为什么他不回我电话，也不在家？”熠颖问惠美，她们都没有喝醉，反而比平时更加清醒。
餐厅外，刘佳冉原本要坐出租车离开慕思大学，却在门口看到了梁格琦。
“你没事跑来我们学校做什么？”邱卓平推开她。
“才没有！”陈熠颖用力推开了邱卓平。
徐杍殊的话像魔咒一样徘徊在惠美的耳畔，她已经从那样的话里知道了徐杍殊的心意。然而他们之间是有距离的，这样的距离不仅是身高，还有身世。是两个不同家庭的距离，是两个不同国家和城市的距离。
“我听表哥说你们学校过几天红五月搞活动，晚上有舞会，我想和卓平哥一起参加舞会。”刘佳冉抿唇甜甜地笑着，弯成月牙儿的眼睛里像点缀着星星。
熠颖会记得比赛结束的那个午后，她拿着大家一起努力赢回来的金牌，想要和邱卓平合影，可比赛结束之后，邱卓平便消失了。她找遍了学校的每个角落，问遍了所有认识他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他的电话号码变成了空号，再也没有人接听。
虽然大学非常努力地学了英语，但作为英语专业的学生，只考了一个四级，未免有些让人瞧不起。所以熠颖害怕找跟英语有关的工作，她去了许多人才市场，兜了几圈却又没底气地原路折回。
那个和她说话的男生是她什么人？
“为什么跟钟家亮跳舞！”邱卓平的语气不是疑问，而且怒斥。
她们依旧是铁打的室友，但不一样的是惠美毕业后就去了一家动漫设计工作室上班，而熠颖则还在迷茫找什么样的工作。
“陈熠颖，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
十分钟前，钟家亮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里说明了陈熠颖的具体|位置。他不知道是谁发的短信，因为拨打电话过去，已经回复是空号。
“现在找工作都不要求专业对口，主要看能力，”女人继续张着血盆大口笑着，并拿出了一张入职申请表，“我们公司是一家大型连锁地产公司，不过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拉你来做销售，我们现在招的是营销策划，有性别和身高要求，所以特别难招。这个职位对专业的要求不高，但最好是本科毕业。主要的工作是负责营销策划，也就是写写计划书和看看楼盘地带之类的，工作的内容不多，特别是在淡季。”
一名看起来似乎刚成年的男生正在和一个泪水汪汪的女生对话。熠颖眺望了一下，竟发现那泪水汪汪的女生是以前羽毛球队动不动就泪光闪闪的梁格琦。
“我来送你。”
熠颖看着来找自己算账的邱卓平，倒吸了一口气，心想这下完了，估计跪下来道歉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因为这绵绵不断的雨，不少学生都买了雨衣和雨鞋，上课不能穿拖鞋的禁令也被取消了。
刘佳冉认得她，她是羽毛球队的队员之一。梁格琦正拿着手机打电话，一脸焦虑的表情，似乎遇上了什么困难的事情。刘佳冉扬起唇角，踩着高跟鞋走了过去……
熠颖和梁格琦躲在了街边阴凉的屋檐下，熠颖也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也在乡下，她无法体会有兄弟姐妹是一种什么感觉。大概会觉得很麻烦吧，因为陈熠颖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不喜欢闹心的事情。
次日，陈熠颖换上衣服走出房间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明亮刺眼。她站在扶手楼梯上往下看去，邱卓平趴在钢琴上睡着了。他身后的白色窗帘如同女子的嫁衣，在如水般的阳光中轻轻浮动。
“那得感谢我。”
她身后，梁格琦愣了愣，随即大笑出声。
可美好，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瞬间。因为比英语四级考试来得更快的，是羽毛球的校联谊赛。
如果说邱卓平和徐杍殊是人群中的珍珠，那么她们就像是衬托珍珠明亮照人的沙子。珍珠的光辉越是明亮，就越显得她们暗淡。
就在这时，钟家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手里拿着一盒巧克力，在确认目标人物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来。
急促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声音从走廊外传来，熠颖回头的时候，教室的门已经被钟家亮从外面踹开。月光洒落，勾勒出他晦暗不明的身形。
熠颖有些茫然，却点了点头。
她本能地迅速向后退了一步，抬起头便对上了那双黝黑不见底的阴郁眼眸。那双眼眸的主人脸上写着四个字：你死定了！
“邱，你的脸……”正在下载绘画教程的徐杍殊瞥了邱卓平一眼，笑得肩膀颤抖。
熠颖闻言认可地点点头，抓起袋子就去了厕所换礼服裙。
“天洋，你就不能乖点吗？你整天逃课去练机车，这不仅让老师担心，也会让家人担心，这样无所事事，以后进入社会……”梁格琦一边苦口婆心地说着，一边自己抹眼泪。
自从邱卓平让钟家亮难堪了两次之后，钟家亮联系陈熠颖的次数便屈指可数。惠美不时调侃邱卓平这是在给陈熠颖砍烂桃花，来一个砍一个，来一群砍一群，下手利索，白刀子进白刀子出，滴血不沾。
聚光灯下，邱卓平与陈熠颖对立而战，在人群瞩目中，他抬起陈熠颖的下巴，并在她恍惚之际吻了下去。
一个有些稚嫩的男声浮动在炎热的夏日，熠颖本着八卦的心态朝声音发源处望去。
“过分？”邱卓平嗤之以鼻，视线始终落在熠颖的身上，“邀请别人的女朋友吃饭，谁更过分？”
“那里好像在捞金鱼，我去看看。”行至一半，对玩没有抵抗力的惠美一溜烟钻进了人群，那足以被人海淹没的身高让熠颖再也找不到她。
女人的嘴唇涂了厚重的红色口红，她笑起来的时候熠颖觉得那是血盆大口。她将熠颖拉到了自己的招聘桌旁，开始说一些细节上的东西：“我们公司也在招人，你有兴趣面试吗？”
熠颖练球练到一半的时候，邱卓平转身离开了体育馆，刘佳冉也紧跟上去。熠颖分神瞥了一眼，却被刘佳冉如针的目光刺中，她眼中的锋芒好似千军万马，直奔而来，似乎在警告她不准多看邱卓平一眼。
“人们总是以为只要羁绊够深就能长久。可羁绊，在时间和距离的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因为无法到达远方，自然无法参与对方的成长。”惠美苦笑，仰头靠着阳台围栏的墙壁，“我们是一样的，我们生活在自己认为足够大的圈子里，可外面的世界很大啊，我们都无法到达。”
“你还记得红五月吗？给你发短信的人是我，将你锁起来的人，也是我。”梁格琦愧疚地低下头，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陈熠颖。
陈熠颖没有跟她一起，恰巧裤袋内的手机又振动了起来。
熠颖和惠美不管是雨天还是晴天，她们都会穿着雨鞋，撑着伞，迎着风雨来到图书馆学习。她们会坐在靠窗的位子，看书看累了就看一下外面的大雨，看一下行人的雨伞被大风吹翻，看一下马路上的汽车溅起高高的水花。
为了和钟家亮把话说清楚，熠颖并没有拒绝。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她酝酿好所有台词准备表明立场的时候，邱卓平带着刘佳冉走进了西餐厅，并毫无预兆地和他们挤在了一张桌子上。
一个黑色油性笔的大写“SB”像文身一样印在他的左脸上，额头的位置还画着超人的标志，非常具有视觉冲击效果。
“熠颖，你在想什么呢？”钟家亮打断了熠颖的思绪，“我知道学校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西餐厅，今晚我请你吃牛扒怎么样？”
那天之后，南方便迎来了梅雨季节，她们所在的沿海城市更是大雨连绵。城市的天空每天都是暗沉的，学校荷花池的水已经漫上了鹅卵石小径。
依稀的光芒斑驳地洒落在他身上，柔软的发轻贴脸庞，他一只手枕着侧脸，一只手自然地从身侧垂下。熠颖原本想走到他面前唤醒他，可当她停在他身前的时候，却有了另一个想法……
“或许吧。”
陈熠颖将窗台擦干净，开着手机手电筒，屈着膝坐在窗台上。不远处的舞会场地已经亮起了灯光，浪漫的音乐弥漫在整个校园里。她坐在窗台边遥望，却不知道自己在遥望什么。
“日语……”
她在那段时间不断重温曾经的回忆，她走过他们曾经走过的地方，去看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的风景，就好像他还在她身边，就好像，她一转身，就能看见那冲她莞尔一笑的男生。
“卓平哥，手机还你，杍殊说马上过来。”刘佳冉将邱卓平的手机关机后还给了他。并没有察觉到异样的邱卓平将手机放回裤兜。刘佳冉一脸甜蜜地笑着，硬要挽着邱卓平的手臂。
“卓平哥，这么多座位，为什么要和他们挤在一起坐？我们坐楼上嘛。”刘佳冉嫌弃地看着和自己坐一排的熠颖，一脸不情愿的表情。
“手机盒子还没拿呢！”熠颖一门心思在手机上，顺势起身后惦记的还是包装盒，完全遗忘了已经气得把勺子拗变形的钟家亮。
“你们够了！”刘佳冉忍受不了地推开了徐杍殊，气势汹汹地朝着陈熠颖的方向走来。
“也许喜欢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吧。”
“你教的？”
“你少管我，我有我的自由，别老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烦死了，比老妈还烦。”
他就像水蒸发在空气中，彻底没了踪迹。熠颖哭过，失落过，为此颓废过，可那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最后，她以沉默的方式，接受了他已经从她的世界离开的事实。
“换上做什么？”熠颖不明所以，也没有提起先前明显的恶作剧。
“嗯。”梁格琦点点头，“我担心你出事，所以就告诉了钟家亮你的具体|位置，让他去找你。”
惠美淋着雨回到宿舍的时候，陈熠颖正坐在宿舍的阳台上喝啤酒。地上的易拉罐被风吹得来回滚动，外面的天空乌云密布，大雨倾盆，熠颖就这样任由风雨亲吻。
“熠颖，我听说你喜欢吃酒心巧克力，我专门让人从国外寄了一盒回来，你吃吃看，看喜不喜欢。”钟家亮直接无视了邱卓平，并约熠颖一起吃晚餐。
“卓平哥，要是你邀请我跳一支舞，我以后就不针对陈熠颖了。”刘佳冉说这话是因为看到了陈熠颖和钟家亮从不远处走来，她提出了让邱卓平难以拒绝的条件。
“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成为高富帅眼中的女神，我要走向人生的巅峰！所以必须先洗澡睡觉！”
“你现在在哪里上班呢？”聊了一会儿后，梁格琦问道。
陈熠颖拿起笔开始填写那份入职申请书……
这两门课差别那么大，得多迷糊才能选错。徐杍殊想着，微微一笑，却没有说出口。
打扰的人离开了，面对邱卓平的表白，陈熠颖思考了片刻，而后回了一句：“你答应参加羽毛球的联谊赛，我就做你女朋友。”
而钟家亮也很有绅士风度地没有推开她，就这样被刘佳冉抓着以奇怪的姿态离开了舞池，视线却不甘地望着陈熠颖的方向。
熠颖和惠美用数码相机记录着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道风景，这是她们四年来最美好的回忆。她们约定，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忘记对方。
在折回的路上，她看到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正在招人。到处发招聘传单的人事主管在茫茫人海中看中了陈熠颖，她高得显眼，这样的身高和脸蛋，在房产行业是极具优势的。
今晚的她穿了一身灰色缎面抹胸裙，蓬起的裙摆带着不规则的银纱网，她将一头卷发盘起，缀上好看的水晶发夹。在灯光下，她就像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不少男生都忍不住回头张望。
在邱卓平准备替熠颖拒绝的时候，刘佳冉从另一个方向小跑而来。
“你笑什么？”邱卓平皱了皱眉头，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他走到镜子前，脸上的迷茫很快被面无表情取代。
他们约会的地点一般是在图书馆，因为陈熠颖的英语很差，差到毕业都成问题。邱卓平每天都会强行给她补习，教她各种语法，逼她背单词，并每天随机抽查。让陈熠颖难忘的是邱卓平会突然用英语和她交流，如果她答不上，邱卓平便会罚她背一篇英语作文，如果背不出来，邱卓平会生气一天。
舞池浪漫平静的风格随着她和钟家亮的到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牵着手跳华尔兹的情侣们纷纷让出场地，围成一圈，看着一身冷艳黑裙的熠颖灵活地扭动身躯。
邱卓平离开后，陈熠颖像发了疯一样地看书和背英语单词。作为英语专业的学生，连四级都考不过就意味着不能毕业。拿不了毕业证，以后就别提能找到好工作。
在这个夜里，钟家亮像救世主一般出现了。
四级考试的成绩出来之后，熠颖一脸皇天不负有心人的表情，激动不已地抓着电脑前的惠美摇晃。
刘佳冉得意地将自己的纤纤细手放了上去。
这时，邱卓平和钟家亮同时伸手去拉陈熠颖。惠美转了转眼珠子，一个旋转绕到了刘佳冉的身边，刘佳冉拖地的裙摆被惠美一脚踩住。
她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但是她现在只得紧紧地抓住钟家亮，用钟家亮的身体遮挡自己，以防被人拍下不雅的照片。
“强词夺理！”钟家亮愠怒道。
音乐继续响着，舞池内的四人成了最大的亮点。
陈熠颖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来，不带喘气地说完这段话，随后，流水的声音弥漫在室外的雨声中。
“熠颖。”
“大家继续练球。”还在得意的熠颖拿起羽毛球拍，原本想招呼球队的人练球，不料一个转身就撞进了邱卓平的怀里。
在回学校的路上，邱卓平总觉得从身边走过的人都在看他，并不时发出讥笑。他原本以为他们讥笑的对象是自己身边跟着的陈熠颖，可在他和陈熠颖分道扬镳回到宿舍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路人讥笑的对象是他！
陈熠颖后知后觉想起时倒也感触不大，反正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那声“拒绝”说出口也是迟早的事。
在他们走入舞池的时候，陈熠颖正好对上刘佳冉的视线，那得意的眼神和笑容分明是在挑衅。
“盒子不要了。”邱卓平回头看了钟家亮一眼，露出胜利的笑容扬长而去。
钟家亮原本以为陈熠颖会因为对黑暗的恐惧而扑进他的怀里，所以他在踹开大门时便保持着张开怀抱的姿势。可事实上陈熠颖从窗台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从他身边绕过去，走出了教室。
毕业之前熠颖从没穿过带跟的鞋子，所以在第二天上班的路上，她因为忍受不了脚跟传来的疼痛而坐在了路边的椅子上。
邱卓平皱皱眉，用舞步带动刘佳冉往陈熠颖的方向移动。就在音乐被人切换成华尔兹舞曲的瞬间，邱卓平一个旋转，将刘佳冉甩给了钟家亮。陈熠颖顿时觉得有人拽住了自己的手腕，她随着一股力量跌入了邱卓平的臂弯里。
“有专业要求吗？我是英语专业的学生。”
她打开手机收件箱，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说让她去综合楼704开会，署名是Peter。熠颖手机通讯录暂时没有保存任何人的号码，所以她收到短信之后便朝综合楼的方向走去。
“这位小姐，请问您是在找工作吗？”一名职业女性拨开人群走到了陈熠颖的面前，她颧骨有些高，让腮红更加显眼。
熠颖以前听学校的老教师说，这个学校原本是一座山脚下的墓地，因为改革开放被建成了学校。民国时期的人们还是有一定的迷信思想的，所以当时设计这所学校的时候是请了一些风水师来看的。综合楼是学校最中心的地带，是一个八卦设计，被称为阵眼。据说是为了镇压原本在这里游动的亡灵。
这个时候邱卓平没接电话，会不会正在和别的女生跳舞？
“写计划书？”熠颖回忆起大学写过的计划书都能出一本长篇小说了，说不定营销策划对她来说是一个适合的职位。
“牛扒吃多了会上火，我带你去吃日式料理。”
她打开手机通讯录，发现只有邱卓平一个联系人。本以为邱卓平会接到电话来英雄救美，不料她拨打电话的时候，对面一直传出忙音提示，等再打的时候听到的则是对方已关机！
邱卓平爱看书，所以熠颖会陪着他在图书馆翻阅各种书籍，也是那段时间熠颖养成了每天看书的习惯。
钟家亮见机拉过了陈熠颖，并将刘佳冉再次推给邱卓平。
“有个性当然是好的，但是要看出发点。”
“个性需要相应的能力去支撑。”熠颖是用英语说出这句话的，她看着似乎没听懂她在说什么的天洋，再次用中文复述了一遍，“你想做一个有个性的人，那么有个性的人具备的能力你具备了吗？有时候读书并不是为了考试，而是为了能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这样才会有更多人认可你的个性。”
邱卓平清冷的眸子映着光芒，他有力的臂弯往上，将她扶正。他的手顺着她的背部下滑，落在了她的腰肢上。他用另一只手托起她的右手，并以标准的华尔兹姿势带着她继续移动舞步。
惠美知道自己很普通，和许多人一样，走进人群就会被淹没。徐杍殊却不同，他有着月亮的光华，他在她触不可及的地方，发光发亮。她像是追随月光的萤火虫，想朝着月光飞去，却怎么也到达不了月亮身边。
“现在忘不了的人，或许再过一年、两年，甚至更长时间，就会忘记。记忆里对于曾经在乎的人，也会变得模糊，只会记得当时的感觉。我们总是要成长，要离开学校，要毕业，要走出社会，然后遇到更适合的人。”
“我现在……啊！糟了！我差点忘了我要上班！我先走了，有空再见！”陈熠颖突然想起自己是要去上班的，急忙和梁格琦作别，并朝公司大厦的方向奔跑而去。
熠颖刚走进综合楼就觉得凉风飕飕的，明明是大夏天，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综合楼平时没什么人来，所以在夜里格外安静。熠颖独自按开电梯的门，乘坐电梯到达7楼。和*图*书密闭的电梯内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急忙跳出来。
邱卓平气愤地用毛巾洗脸，可油性笔难以水洗，他废了半天的劲也没能洗掉脸上“SB”两字。最后，徐杍殊从学校内的美妆店买了一瓶卸妆水回来，这才将之洗掉。
他挠挠头发，自嘲地笑了笑：“我要走了，下次回来请你吃手抓饼。”
她的视线落在邱卓平身上的同时，也一刻不离开熠颖，但那样的视线充满了挑衅和敌意，让熠颖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受不了那样的目光，一个转身就去了羽毛球场练球。
“做我女朋友吧，我喜欢你。”放开陈熠颖后，邱卓平深情表白道。
为了上班，熠颖和惠美去服装市场买了一套正装和一双尖头的黑色低跟工作鞋。
从熠颖认识梁格琦到毕业，她对梁格琦唯一的印象就是哭鼻子大王。她从没见过正常说话也能泪光泛滥的女生，梁格琦是第一个。
陈熠颖大学最糟糕和最快乐的时光，都是被邱卓平填满的。在舞会结束之后，他们成了学校备受关注的情侣。
她没有直接站在梁格琦的立场去批评那个不懂事的弟弟，开口道：“有追求是好事，但是不能以伤害身边的人为前提去追求自己的个性。”
惠美叹了一口气，看着陈熠颖原地满血复活的状态，又生气又好笑，她开始收拾阳台和宿舍的垃圾，这几天宿舍被陈熠颖折腾得跟火葬场一样。
舞会的音乐忽然变了一个风格，熠颖冲刘佳冉微微仰头，一个转身和钟家亮面对面，随着激扬的音乐跳起了恰恰。
惠美深深记得那抹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
两年后，她们站在毕业的台上接过校长颁发的毕业证书。尽管那只是一张纸，她们却觉得无比沉重、无比珍贵。在面对照相机拍照的时候，她们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们真的毕业了，真的要从学校离开了。她们会步入社会，被贴上不同职业的标签，开始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
惠美说这话的时候，泪水从眼角溢了出来，苦涩的味道和雨水纵横交织。头顶没来得及收走的衣服被风雨吹打，摇曳不止。
“卓平哥，还有几分钟舞会就开始了，到时候你邀请我跳舞好不好？”刘佳冉撒娇地摇晃着邱卓平的手臂。
“Peter怎么会选这种教室开会？”熠颖伸手想要摸索墙壁上的灯光开关，却发现开关是坏的。放弃开灯的她拍了拍手指沾染的灰尘，走进了教室。
“对的，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填一下这个职位申请，在右上角贴一张红底的证件照就可以了，我们会通知你面试和上班的时间的。”女人有些期待地看着陈熠颖。
幸福来得太快，第二天陈熠颖就被通知去指定的办公室面试。面试出乎意料的顺利，面试官抬头看了看她的身高和脸蛋，低头在入职申请表上盖了个章，便通知她明天九点半来上班。
“你来做什么？”邱卓平充满敌意地看着钟家亮，很快把要报复陈熠颖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他一定很想杀了你，哈哈哈。”惠美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而在看到邱卓平黑着脸走过来的时候，她机智地开溜了，“熠颖，我去厕所了，你继续练球吧。”
“好啊，如果你成为大画家还会记得我的话。”惠美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她想让他记住自己笑的模样，她想在他心里，她永远是那个笨拙的惠美，永远是那个和他一起分享手抓饼的小姑娘。
这一别，不知会是多久。
那是陈熠颖第一次感觉到无助和悲伤。她躲在操场黑暗的角落哭泣，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邱卓平连告别都没有，便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又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和她玩玩，玩腻了，自然就走了。
如果不是因为夜太黑，掩盖了他的尴尬，他一定会保持张开怀抱的姿势在原地愣很久。
“陈熠颖！”冷冽而带着怒气的男声飘荡在宿舍内，邱卓平没想过自己顶着一张这样的脸一路走回宿舍。怪不得所有人都在讥笑他，原来都是陈熠颖搞的鬼！
“我为了自己的私欲，帮着刘佳冉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对不起，可是一直开不了口。”
闻言陈熠颖愣住了，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倒是舞池周围的人率先惊呼起来，纷纷鼓掌祝福。而比起表白更加让人兴奋的是，刘佳冉的抹胸裙被踩掉落。
而终于“送走”刘佳冉的邱卓平狡黠地看着钟家亮笑了笑，随后起身欲牵走陈熠颖。
后来熠颖也问了有弟弟妹妹的惠美，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感受。惠美思量了片刻，揉着下巴回答，唯一的感受就是搬家和凑钱的时候特别省事。
学校的水泥地一直涓涓流动着雨水，学校的树木总是被雨水敲打得啪啪作响。为了避免树木被台风和大雨吹倒，学校的领导让人把所有树的分枝都砍了。学校的树木都变得光秃秃的，看起来格外萧条。
徐杍殊拖着行李箱走进了登机口。
“陈熠颖！你抢我的卓平哥，我不会原谅你的！”碍于面子，刘佳冉抓起放在桌上的皮革包气愤离开西餐厅。她可不想被人看笑话。
徐杍殊和惠美相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两人搭手跳着华尔兹进入了舞池。在旋转舞步的时候，徐杍殊和惠美同时转开，分别拆开了正在跳舞的两对搭档。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们预想的那样发展。
操场的后山因为大雨不断而被禁止通行，熠颖和惠美每次从教室回来路过操场时，都能看到风中摇曳的黄色封条。
窗户边的帘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就像幽灵的斗篷。熠颖努力克服内心的恐惧，上前将满是灰尘的窗帘卷起来。她打开所有的窗，让新鲜空气流进来……
亲人是连着血脉筋骨的存在，有时候，甚至会超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