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万紫千红总是春
这般她几人玩得正热闹，却见一个前驱小太监往这边来，示意众人静穆，想必是定熙帝往这边来了。亭幽往身后看了看，果然见一众太监宫女正簇拥着定熙帝往这边来，只是距离不远，要躲开是不可能，所以众人都埋头跪在原地。
皇帝亲口赞赏亭幽，本该是她莫大的福气，若她是普通宫外人，只怕求亲的人把门槛都要踏断了，可她偏偏是皇帝曾今宠幸过的人，如此赏赐，可真有点儿不认账的感觉。
都是十几岁的女儿家，正是爱美的时候，亭幽又不是苛刻严厉的主子，所以几个人叽叽喳喳就议论了起来。
敬太后心里着急，这种事却急不来，总不能逼着皇帝宠幸谁，她又想给定熙帝送两个人，都被定熙帝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说他已有四个皇子，无需再纳女子入宫，再说这天下多少男儿娶不了妻，他身为天子，理应爱民如子，还趁机提出要放一批宫女出宫，太后只能答应。
除了这两人另一个让亭幽印象深刻的便是宜春宫的婷才人，婷是她的封号，入宫已经六年多了依然还是才人。亭幽趁着空档看了看她，春|水双眸，秀山双眉，肤若凝脂，唇若涂丹，身姿窈窕，端的是个绝色佳人，三年前听宋姑姑提起她时也曾说她长相绝美。
伺候皇帝的女人多了去了，一生只承宠一次的女人也不是少数，亭幽只能猜测是自己没有特色，给定熙帝留下的印象不深了。
惠妃一家是力挺定熙帝的，所以尽管膝下空虚，定熙帝不顾敬太后阻拦还是晋了她为惠妃。
“人家是伺候皇上有功，我们怎么敢比啊。”跟着兰昭仪讲话的是她宫里配殿住的李选侍。
说做就做，穗儿想去拿装花的容器，却被亭幽拦了下来，“不用，这时光园子里最是花红柳绿，让弄筝她去编几个花篮，那样装了花才好看。”
这般下来太后的身子更加败坏，亭幽不知道讲了多少笑话劝慰，又用老太君的话开解她，这才好了些。
亭幽封为才人的第二天，慈宁宫可着实热闹了一回。这宫里的人没有蠢的，有的话早就蠢死了，太后与皇帝不和的蛛丝马迹早就显露无遗，所以这些人也不像初入宫那般诚惶诚恐地巴结敬太后，每日请安，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倒了，能来三成人已是不错，但今日慈宁宫内百花争艳，莺鸣燕呖好不热闹。
“可不就是她。”敬太后的脸色变好了些，“敬家老太君去世，亭幽给老太君守了三年孝，这才刚除服，是个极孝顺的孩子。哀家也是爱她这一点，所以接她进宫陪我解解闷儿。”
一众人走后，亭幽去沏了一杯薄荷茶，用碧玉杯盛了递与敬太后。
曾惠妃听兰昭仪这般刁难，也不生气，只拿眼瞥了兰昭仪一眼，十分地不屑。兰昭仪生皇四子以前不过是从六品的常在，哪知她福气好，才一个晚上就怀上了，生子后才封的昭仪。
芳嫔请过安，就安安静静地立在惠妃身边，也不多说话，头都很少抬。
“就你个嘴厉眼小的，难道这样的妹子你不喜欢？”于贤妃笑道。
亭幽笑着上前，屈膝请安，于贤妃赶紧扶起她，仅受了半礼，亭幽又受教了，于贤妃能夹在定熙帝和敬太后中间还能两面都讨好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位于贤妃是宫里的老人了，定熙帝践祚时便纳了她，像她一般十几年前的旧人如今只得她一个了。虽说定熙帝如今不再宠她，可她膝下有大皇子，每个月定熙帝必定是要去她宫里看看的。
“亭幽明白。”
亭幽点点头，但显得并不用心。
“贤妃姐姐有了敬妹妹这样的天仙妹子，可是喜欢到天上去了，只怕再也瞧不上我们这些个凡夫俗子了。”说这俏皮话的是刚生了皇四子的兰昭仪，只见她挤着眼睛皱着鼻子，真像是吃醋似的，逗得大家都笑了。
兰昭仪嫌恶地看了那人一眼，嘲笑道：“我当是谁姗姗来迟呢，原来是芳嫔妹妹。”
“皇帝虽然叫我做母后，可并不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也隔着一层，如今他大了主意也大了，哀家可就指望着你规劝他了。”敬太后死死地盯住亭幽。
亭幽自然不能装傻，“都是来看我的吧。”
穗儿一脸羡艳地看着亭幽，见她肌肤细腻润滑，就是鸡蛋白都不及她皮肤光润，“难怪才人的皮肤这么好，比那鸡蛋白还好看。”
敬太后啜了口茶，觉得清新无比，将刚才那些脂粉气都掩了下去这才好受些，“你倒是个机灵的。”
于贤妃请过安后就瞅着亭幽道：“太后娘娘家里出来的姑娘果然不凡，别说皇上，就是我瞧着都喜爱得紧，我敢说这容貌，咱们宫里再找不出第二个。”
敬太后压下心底的失望，她从心底对亭幽寄予了很大期望，所以才会如此失望，这三年定熙帝对亭幽只字未提，太后还能安慰自己那是亭幽不在跟前的缘故，可今日一见这情形可不妙，“这是敬家的姑娘，三年前进宫陪哀家，皇上还见过她一面，瞧着眼熟也不奇怪。”
“你一个区区的才人，她们为何都急着来瞧你？”敬太后锁住亭幽的眼睛，不让她退缩。
亭幽听着敬太后为自己努力争取，定熙帝无可无不可地给了自己一个才人的位置，也无封号，脸上倒也平静。只那黄、郑二人诧异地瞧了瞧她，心里重新掂量了一番。
“才人才不爱用这些个呢，她皮肤娇贵，一用这些个就起疹子，就算用胭脂也是用咱们自己制的。”抱琴在一旁搭话。抱琴和弄筝是从小就跟在亭幽身边伺候的丫头，亭幽进宫后，太后特地召了她二人进来，还是伺候亭幽。
亭幽想了想，以前在家她不爱用这些，可进了宫用到的机会就多了，少不得也得做些。“那好，这宫里的好东西也多，咱们先去御花园瞧瞧有什么花。”
敬太后见亭幽低垂着头，露出一端雪白秀雅的脖颈来，心里暗叹，这样的姿仪也不得皇帝欢心，也许当年自己真的做错了，不该那么心急，“你明白就好，哀家也不是逼你，顺其自然可以，但你不许退避。”
敬太后甩甩头，仿佛不想再谈兰昭仪，“你可知今日为何到得这般齐全？”
众人自然又有一番虚假的表忠心，希望还是每日都来，敬太后懒怠与她们说话，只摆摆手让她们各自去了。
于贤妃是不是真心喜欢亭幽那不得而知，但兰昭仪一定是不喜欢的，进来打量亭幽时，眼里多有不屑。
定熙帝笑了笑，“朕记起来了，仿佛是叫亭幽。”
亭幽来之前幻想了无数次二人再次见面的情景，其中最多的当属定熙帝对她视而不见。若真如此，亭幽反而高兴，都说定熙帝从小就博闻强识，聪慧过人，对曾经滚过床单的女人视而不见，可想那必是做作，反而好寻契机。可如今他这般不冷不热，似曾相识的模样，将亭幽又再次打击了一番。
敬太后点了点亭幽的额头，“还说你是个好的，原来也这般促狭。”敬太后搁下茶盅，“唉，这兰昭仪也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枉费她还生了皇四子。”
亭幽仿佛一件宝物似地被这些宫妃来回打量了好一阵子，她简直恨不得把她拆开来瞧瞧似的，她正愁怎么从这群女人中间脱身，就见一个宫妃打扮的女子姗姗来迟。
兰昭仪心里暗恨，她虽然位于九嫔之首，可从来就不受定熙帝待见，所以最是嫉恨得宠的惠妃和芳嫔。
这兰昭仪的父亲是太后党，太后见她生得不错才让她入了宫，哪知她那张嘴除了会得罪人什么也不会，以前是她父亲官职高护着，如今她父亲被贬，但生了皇四子，所以她还是丝毫不知道收敛。
“才人，咱们的胭脂膏子也快用完了，前儿个我见莳花太监还给慈宁宫送了玉簪花来，要不咱们再淘些胭脂吧。”弄筝鼓动亭幽。
敬太后这算是敲打亭幽了，既然进了宫就容不得她不思进取，容不得她像婷才人一般避世。
这里面的道理亭幽自然明白。她是敬太后的侄孙女，这就足够让这些女人上心了，“自然是为了太后娘娘你。”
太后对亭幽笑道：“这是于贤妃，如今她执掌后宫，今后啊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去找她就是，她最是个随和的。”
芳嫔是上次选秀进来的，父亲是河南布政使，人生得袅娜秀美，神情温柔，就是被兰昭仪和李选侍这般讽刺，也不见丝毫愠色。这三年里她十分得宠，乃是昨晚宋姑姑给亭幽重点介绍的人物之一。
所以亭幽刚进宫时掀起的一点儿波澜很快就消失了。
不过一小刻，亭幽就见一双粉白鞋底紫色缂丝盘龙靴子在眼前走过，一小步之外忽然停了下来，“你怎么在这儿？”
“母后高兴就好。儿子国事繁多，不能长久在母后跟前尽孝，是儿子不孝，敬姑娘能陪母后解闷，真是求之不得。”说罢定熙帝转头对他身边的内侍总管王九福道：“把朕前儿得的那柄玉如意赏给敬姑娘，再赏敬国安一千两银子并四色锦缎，就说是太后赏的，他生了个好女儿。”
时值初夏，御花园中莺鸣翠柳，蝶舞繁花，水泻碧玉，石铺绿苔，让人见而望忧。亭幽在秋千上一荡一荡地瞧着弄筝带着穗儿编花篮，只觉得有太后护着的日子过得真不错，至少从没人敢找麻烦。
亭幽因不曾抬头，所以不明定熙帝对谁说话，直到王九福出声道：“敬才人，皇上问话呢。”
婷才人见亭幽看她，不过冷冷地回看了一眼，笑容都懒得扯上一分，亭幽倒有些明白为何她至今任然是才人了，看来定熙帝不喜欢冷美人。
于贤妃此人亭幽是知道的，宫中妃位最高的人，又是大皇子的生母，尊贵无比，也只有她无论刮风下雨慈宁宫每日早晨的请安从没落下过，难怪能屹立后宫这么多年都不倒。
春末夏初的时候，于贤妃派宫人来给亭幽送夏季的胭脂，一旁的穗儿看了十分眼馋，亭幽索性全送给了她，让她同慈宁宫的其他和_图_书宫女分用。
“才人，奴婢可不敢收，不然才人用什么呢。”穗儿赶紧摇头。
“只怕是人家仗着有个做惠妃的表姐，连太后就不放在眼里呢。”兰昭仪大概是天生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按制只有正三品九嫔以上的宫妃才有资格入主一宫，所以亭幽得太后特旨，依旧居住在慈宁宫，为这事宫里不知多少人红了眼，至少在慈宁宫每日都能见到皇帝，而不像其他宫妃盼星星盼月亮，一个月能盼到看皇帝一眼就不错了。
“兰昭仪身上的香气也太浓了，别说太后如今身子虚闻了不好受，就是我也差点儿熏着了。”亭幽娇声道。
“敬才人，你好好伺候太后，今后朕自有封赏。”定熙帝为亭幽画了一个很不错的大饼在眼前。
“她还年轻，无功不受禄，如何当得皇上的重赏，没得折了她的福分。只是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好在宫里长久的陪我一个老太婆，她年岁也大了，莫耽误了她的终身。”敬太后以退为进地道。
“民……能长侍太后身边是臣妾的福气，臣妾不敢居功。”亭幽再次哀叹地跪地谢恩。
于贤妃身边的宫女早准备好了见面礼，一对嵌红宝石的金绞丝镯子，一个八宝璎珞坠海棠富贵锁的金项圈，并一支单鸾垂珍珠流苏的步摇，礼物十分贵重又不违制。于贤妃又拉着亭幽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将她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好了好了，你们都去吧，吵得哀家头疼，以后也不用日日过来，初一、十五来尽尽心就成了。”敬太后挥手让宫女送客。
“是朕考虑不周了。如此，朕封她为五品才人，今后便能替朕在母后跟前尽孝了。”
亭幽脸一红，这名字从定熙帝嘴里吐出来，她就不由自主地想着他拿自己名字打趣的情形。
日子过得说快也快，转瞬亭幽进宫便已经两个月了，她日日在太后身边伺候，日日都能见着定熙帝，可定熙帝从没拿正眼瞧过她，与她说话也不过是问太后的身体和饮食情况，别外任何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