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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这样,袁祖域也是这样。
林暮色收敛起笑容,正色对他说:“你很明白我来这里的目的,谁都别装腔作势了,我林暮色喜欢有话直说,没错,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我走过去,推了推她,筠凉,怎么了?
夜已经深了,路上没什么行人,在树影与树影之间,陈芷晴摇晃的身体犹如鬼魅。
夜晚的古镇没有往日城市里的喧嚣和嘈杂,但在这样的氛围里,越是安静,便越是容易滋生一种叫作暧昧的东西。
抱着枕头流口水的我,当然不知道在同一时刻,筠凉和顾辞远的人生里正上演着怎样的戏码。
杜寻走过来,看着这瑟瑟发抖的两个女孩子,一个曾经跟他有过热烈时光,一个令他想携手一起朝未来走下去,而此时此刻,因为他的缘故,她们都受到了重大的创伤。
她画了一半眉毛的脸看上去非常滑稽,一脸不耐烦地甩开我:“没有!她一晚上都没回来……你的鼾声吵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拜托你今天去买个口罩吧!”
筠凉是下午回来的,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做作业,一边写字一边抱怨这个世界没有天理,为什么大学生还要写作业!简直让人崩溃!
她的眼泪像蜿蜒的小溪在光洁的皮肤上流淌,顾辞远原本垂着的手,终于还是抬起来,伸向了她的脸。
如果他真的可以做到完全视礼法道德于不顾,如果他内心真的丝毫没有良知良能,那么他也不必承受巨大的自责和煎熬。
她的瞳仁急速收缩又急速放大,她说,陈芷晴,跳楼了。
“今天下午,我看见你了。”
那天晚上他很晚才回去,推开门看到一桌还冒着热气的菜和汤,他心虚地喊了一声:“妈。”
小时候,幸福是一件简单的事,长到一定的年龄才明白,其实简单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筠凉刚要开口,却被杜寻一把拖到身后:“是我。”
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下一秒,筠凉转过来抱住我,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脚就像在雪地里扎了根似的,再也不能多走一步。
中午下课,同学们一窝蜂地往食堂冲过去,那个场面真可以用气壮山河来形容,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这仿佛咒怨一般的话语让筠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去,一脸视死如归地对陈芷晴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你要对我怎么样,我都认了,但我一定要跟杜寻在一起!”
万神俱寂,万物静默,夜幕的掩敛下,世界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睡不着的深夜最容易胡思乱想,而这些杂乱的思绪又根本不受理智的控制。
那一刻,我忽然很想问问顾辞远,你是真的爱我吗?
但是错就是错,这错被永远镂刻在时间和宇宙的边陲,不能被谅解,就不能被原宥,筠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林暮色挑了挑眉梢,凑近他的耳边,呢喃软语:“你怕我啊?”
但知易行难,真正发生在自己和自己的亲人身上,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如果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的话,可能我前世把我的情人阉了,所以这一世我遭报应了……”
“你怕宋初微被伤害,那我呢?”
陈芷晴胸腔里那颗活蹦乱跳的心,在看到从杜寻身后走出来的筠凉时,变得死寂。
我从来都不认为那是一种勇敢,在我看来,卧薪尝胆的勾践比拔刀自刎的项羽更值得敬重。
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他的确是高估了自己,没错,每个人都会说“不要看不起那些生活得不好的人”“没有劳动人民就没有现在的我们”或者是“只要是靠自己的双手赚钱的人,都值得尊重……”
梁铮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又有些迷惘,停顿了一下,他求助似的对我说:“宋初微,如果你方便的话,帮我问问她吧,我不想去烦她,等她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吧。”
他那么火爆的性格,要是听到我把这样的词语用在他身上,说不定一杯冰可乐就从我的头上淋下来了。
想起过去的这几年,我跟顾辞远之间的点点滴滴;想起长久以来,我目睹的发生在筠凉身上的所有变故;想起独自一人在Z城的妈妈——很奇怪,想起自己的母亲的同时,竟然想起了袁祖域。
否极泰来?袁祖域在走出校门之后看着灰蒙蒙的天。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他,看着母亲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妈,总之……你的身体要紧。”
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妈妈的一句话让他整个人好似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瞬间被一种强烈的屈辱击倒。
筠凉捂住自己的左脸,久久没有转过头来。
身后传来梁铮的声音,我茫然地回过头去,他满脸的欲言又止,认识他这么久,我真还没看过他这个鬼样子。
仿佛是一个世纪过去了,终于,他说:“没有。”
懒得想那么多了,就当是酒精迷乱了心智吧,她微醺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然后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之后顾辞远那份手足无措的模样,简直叫她笑个半死。
她脸上浮起戏谑的笑意,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是比较放松的那一个。
说“没有”的时候,顾辞远并不敢直视林暮色的眼睛,是反感是无奈还是心虚,一时之间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而这种矛盾的心情,对游刃有余的林暮色来说,简直就是孩童的把戏。
那个晚上我怎么都睡不着,时光仿佛倒流到多年前,我躺在H城外婆家逼仄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看着窗外亘古不变的苍茫夜色和如水的月光。
主持人收回麦克风夸张地喊了一句“好感人”之后,又把麦克风伸到我的面前:“那这位美女,你呢?”
也许是因为他在今晚跟我讲的那个故事太伤感了吧,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将心比心地想一想,那真是一段残酷的青春。
整整一个上午,我的手机就跟死了一样,连被我存为“不要脸”的10086都没来催我交话费,这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我昨晚去酒店了。”
“我现在这种处境,根本没资格去谈兼济天下,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不要加重我妈的负担,她一个人……身体又不好……读书的机会将来还有,但妈妈只有一个。”
已经否极了,泰何时来?
仿佛万马奔腾,海啸飓风,沙石飞扬……
那个飘着大雪的下午提前放学,一群同学一起回家,袁祖域也在其中。
“哈哈哈,真是好笑,真是可笑……”陈芷晴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杜寻,亏我竟然真的还在这里等你,亏我竟然蠢得以为还有挽回的余地,你们这对贱人,你们不得好死!”
安静的夜晚,这一声耳光显得那么响亮。
罪恶感像褥疮那样爬满了顾辞远的背脊,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过了很久很久,林暮色放开他,眼睛里波光潋滟:“那我呢?”
之前一直在克制自己的她,忽然之间,开始大笑,那笑声简直令人毛骨悚然。笑着笑着,她提起自己的包,推开杜寻,推开筠凉,踉踉跄跄地就往外走。
动作太大,外套敞开了,白色的蕾丝睡裙下,美好的胸形若隐若现,下一秒,顾辞远的脸上刷地腾起两团火烧云。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辞远也懒得扮无辜了,他直视着林暮色:“你别发神经了,让我出去,这件事我不会让初微知道。”
人的一生中总是充满了断绝。
就像此时此刻我最好的朋友苏筠凉站在我的面前,一副慷慨的模样告诉我,她不仅没有跟那个脚踏两条船的人分手,反而在昨天晚上跟他去了酒店。
顾辞远僵了僵,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你去睡啊,我把床让给你,我待会儿再去要床被子打地铺。”
睡不着的深夜里只能数绵羊,绵羊的数量一天一天在增加,厨房里的灯光总是要等到夜很深很深才会灭,他不敢起来去看一眼母亲用力和面的背影,哪怕是一眼。
沐浴完毕的林暮色连内衣都没有穿,只是裹了一件厚外套便在顾辞远的身边坐下来,涂着香槟色指甲油的手轻轻地覆盖在辞远握着鼠标的右手上。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筠凉拖着跑掉了。当天晚上我们一起守着电视看了很久很久,那段采访里有很多没我们漂亮的女生都露了脸,但就是没有我们。
自以为已经是男子汉的他,终于还是在母亲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但袁祖域在这天晚上告诉我,不是的,他退学,情非得已。
我得承认,我的心情从这一秒开始,变得很糟糕。
这句话犹如平静的湖面里投入一枚重磅炸弹,辞远什么都顾不得了,气急败坏地对她吼道:“你是不是疯子啊,那天送你回去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只喜欢宋初微,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
在经济日渐拮据的状况下,他母亲微薄的退休工资已经不足以应对生活,也是迫于无奈吧,她跟袁祖域商量着出去找点事情做,哪怕就是做做钟点工,多少也能减轻一点负担。
“是真的,初微,我没有跟杜寻分手。”
自父亲去世的那天开始,所有憋在心里的委屈、痛苦、悲伤,加上自责、愧疚,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完全溃堤了。
跟宋初微虽然算不上是两肋插刀的生死之交,但好歹也算朋友一场……虽然自己并不是什么卫道士,但主动挖朋友墙脚的事情却也是没做过的。
没有人知道,在大口大口灌下妈妈熬的小米粥的那些日子里,多少次,他的眼泪总是在袅袅的热气里铮铮地砸下来。
这一声叫唤唤醒了他,他急中生智,装作有东西忘在学校的样子猛拍额头:“哎,你们先走吧,我回去拿东西!”
水龙头哗啦哗啦的水声就像是奔腾在心里的眼泪,袁祖域自嘲地问自己,你何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跟个娘们儿似的。
我居然打鼾?这实在太让我难以置信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筠凉她死到哪里去了!
从那天开始,每天天还没亮,袁妈妈就会推着那个小推车出去,等袁祖域醒来只看到桌子上摆着的早餐,看不到妈妈的身影。
离开学校之前,一直很喜欢他的班主任把他叫进了办公室,关上门,泡了一杯热茶给他,俨然已经是成年人的待遇。
袁祖域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简直都要疯了,看着母亲日益加深的皱纹,他真恨自己怎么没早出生十年。
因为是背对着她的,所以我也没看到她的表情,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昨晚去哪里了啊?电话也不打一个。”
筠凉跑过来想要查看杜寻的手腕,却被陈芷晴手中扔过来的包砸中了头,金属铆钉的分量不轻,一时之间,筠凉自己也痛得龇牙咧嘴。
筠凉气得把我的手臂都掐红了:“都怪你乱说话,讨厌死了!”
母亲脸上一点不悦都没有,只是仿佛从一种冥思的状态里突然抽离了出来:“啊……你回来了,我每隔十分钟就热一次菜,饭还在高压锅里,快点放下书包洗手吃饭吧……”
……
手机的铃声在凝重的氛围里突兀地响起,筠凉从包包里翻出来摁下通话键,一句话都还没说,就呆住了。
所谓断绝,并非一定是关山路远、道阻且长,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一种难以命名的、瞬间觉得疏离的感觉。
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大雪了,漫天漫地满世界的白,小时候,也曾经相信过圣诞老人的存在。
母亲温柔的笑,那笑容也令人心酸:“你是怕妈妈丢你的脸吗?”
在班主任的注视中,他轻声说:“老师,还记得我们刚进高中的时候,你要我们每人说一句自己最喜欢的古训,我当时站在讲台上铿锵有力地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灵魂都像是被冰封了,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不能思考。
旁边有同学叫他的名字:“喂,袁祖域,你怎么了?”
僵持了片刻,他的语气有些退让:“够了,林暮色,上次初微已经很伤心了,我不想她再因为我们受到伤害,你放过我行不行?”
梁铮看我不说话也有点急了:“她好像想跟我分手。”
那年冬天来得特别早,失去了父亲的袁祖域仿佛一夜之间从懵懂的孩童蜕变成了坚毅的少年,眼角眉梢总是挂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凛冽。
因为生活中总是充满这样那样难以预计的变故,所以我更希望自己能够豁达一些、宽容一些,甚至是神经大条一些。
第二天去办理退学手续的时候,所有认识他的老师都跑来阻止他,每个人脸上的惋惜和怜悯都不是乔装的,可正是这种同情,更加促使袁祖域下定决心一定要退学。
在她劣迹斑斑的青春期不知道交过多少男朋友,发生过多少次一|夜|情,男女之间那点小破事对她来说都玩腻了,可是顾辞远,他跟那些男生似乎又不太一样。
她记得她装醉的那天晚上,宋初微那个笨蛋居然真的让顾辞远送自己回家,坐在的士上,窗外吹进来的风很凉,其实在她凑过去吻他的脸之前,内心也是做过一番心理斗争的。
“啊?”我更加茫然了,难道说我们那间宿舍的风水真的有问题?我还以为只有我和筠凉过得不太顺心呢,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确实也无暇去顾及唐元元……
过了很久,陈芷晴颤抖着问:“你们之间,谁先主动的?”
他并不是优柔寡断,其实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他就想要跟陈芷晴说清楚,又或者是跟筠凉说清楚,可是那个合适的时机一直没出现,一拖再拖,终于拖成了眼前这不可收拾的残局。
那时候筠凉还贵为高官千金,面对镜头还是表现得十分知书达理:“我很感谢我的父亲在我身上所倾注的心血……爸爸,我一直在努力,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让你骄傲的女儿。”
听完袁祖域叙述的一切之后,我心里对这个人的感觉变得很难以言叙,但无论怎么样,我不会告诉他我发自肺腑地对他产生了怜悯。
迷迷糊糊、朦朦胧胧,我终于睡着了,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顾辞远的手机关机这件事,我似乎也没有上次那么介怀了。
我安慰自己说,不会有什么事的,肯定是太忙了,我现在要做个懂事的姑娘,将来才能做个贤惠的好太太嘛!
“你要跟他在一起?那我算什么!”陈芷晴在大声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完全崩溃了。
“我也是人,我也有自尊心的,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所有的细枝末节全被陈芷晴收入眼底,她一声冷笑,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她扬起手朝杜寻的脸上扇去……
顾辞远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个女生,她不化妆的样子也很漂亮,可是这“漂亮”在此时此刻看起来,却是那么危险。
“我们?”林暮色又忍不住笑起来,“顾辞远,你说‘我们’……你扪心自问,你对我真的一点、一点感觉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惊讶地发现筠凉的床上似乎一夜都没有人睡过,我顾不得刷牙洗脸,抓着正在化妆的唐元元问:“你看到筠凉了吗?看到了吗?”
踟蹰片刻,他终于问我:“你跟元元同一间宿舍,你有没有察觉她最近有什么异常啊?”
陈芷晴的眼神是涣散的,语气却是凄厉的:“杜寻,痛吗?我告诉你,再痛也不及我心痛的万分之一!”
手里的笔“啪”的一声掉在干净的稿纸上,我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看着她,她的表情像是一切都已经预料到了的样子,镇定、冷峻,面不改色。
在我最初认识袁祖域的时候,我纯粹以为他如同很多混迹社会的人一样,是因为不爱读书、厌倦日复一日枯燥的校园生活才早早离开那个环境,用最愚笨的方式对抗他们所鄙弃的应试教育。
我盯着她,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刻,我觉得我们之间竟然是如此陌生。
灯光里,母亲的眼神充满了谅解。
袁祖域在跟我说起这些的时候,已然是笑嘻嘻的表情,那种淡然或许能够骗倒一些不谙世事的女生,但我不是。
“宋初微?呵呵……”林暮色一声冷笑,“你以为,我会怕她知道?”
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顾辞远从椅子上弹起来,窘迫地说:“要不我把房间让给你吧,我去同学那边睡……”边说他边往门口走,却没料到林暮色一个箭步挡在他的面前。
但是顾辞远的侧面真的很帅,他咬着下嘴唇的样子看起来是有那么一点呆,但又很可爱……
不等任何人的反应,他急速转身,往学校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快走到他家附近的那个街口时,风雪里那个坐在小推车旁守着最后一笼包子的灰色的身影,让他在刹那之间完全呆住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林暮色扑过来抱住,在他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她柔软的嘴唇触到了他的嘴……
坦白地说,我一直都不是很看好梁铮和唐元元这段感情,更加不太待见梁铮这个人。也许是第一印象就不太好,倒不是说他长得怎么样,而是他总给我一种婆婆妈妈、斤斤计较的感觉,可是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忽然觉得,其实唐元元被这样的一个人爱着,未尝不是一件挺幸福的事。
我们都不是表演系的学生,演戏这件事,对我们来说,真的太累了。
命运总以不同的方式,将每一个人的青春拔苗助长。
没有筠凉的,也没有顾辞远的。
杜寻追上去拉住她,却没料到她会那么干脆利落地对着他的手腕一口咬下去,剧痛使得杜寻连忙松开手,再一看手腕,被咬过的地方已经迅速地红肿起来。
袁祖域被潜藏在内心的那种淡淡的羞耻所击倒了。
爱一个人,才会设身处地地替她着想,才会不惊扰她,不逼迫她,也不伤害她。
饭桌上母子二人谁也不说话,袁祖域大口大口地扒了两碗饭之后把筷子一扔:“妈,我看书去了。”
就像我在拨打顾辞远的电话时,听到“关机”的语音提示。
喉咙里像是落了一把厚厚的灰,发不出一点声音。
除了更加用功地读书,还有别的办法吗?
满室寂静里,袁祖域凝视着窗外,思绪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直到母亲下一句话说出来:“妈妈……是不是让你觉得很丢脸?”
生活在逼迫他,他自己也在逼迫他。
如果可以的话,筠凉简直想给她跪下,如果下跪可以弥补自己的过错,她愿意长跪不起。
我头也没抬,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补了一句:“和杜寻。”
是因为对他的信任加深了?还是袁祖域的故事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没空想那么多。
在某一个父亲节的时候,我和筠凉正逛着街,不想忽然被电视台出外景的记者拦住了,那个胸大无脑化着浓妆的主持人对着镜头先是叽叽歪歪地说了一堆废话,然后转过来把麦克风对着我们说:“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两位美女,在父亲节的这天,有什么想对你们的爸爸说的话吗?”
平安夜的晚上,也会傻乎乎地在床头摆上一只袜子,怀着期待甜美地睡去,梦里是驾着麋鹿的圣诞老人送来最新款的拼图、模型或者仿真枪。
这种感觉谁明白呢,就像眼睁睁地看着一块无瑕白璧掉进了泥潭。
血气方刚的少年哪里受得了这句话,他当场拍案而起:“妈,你说什么呢,我知道你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我只是怕你的身体受不了!”
是我听错了吧?还存着一丝侥幸,我笑着问她:“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我在回宿舍的路上,整个人失魂落魄,我真的很想打个电话过去把顾辞远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顿,可是前一晚那个“关机”的事实已经让我丧失了勇气。
我的手机一直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可是当我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来的时候,它一切正常,一条信息、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
“顾辞远,我就是看上你了,当着宋初微我也敢这么说!”
也许就像我曾经在雨中狂奔那样的心情吧,只想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地球的尽头,世界的末日……
同为人母的班主任在听完他这番话之后忍不住湿了眼眶,平稳了一下情绪之后,她微笑着拍拍曾经得意门生的肩膀:“好孩子,一时的分道扬镳未必就是永远的南辕北辙,经历过磨难才会成大器,老师一直相信否极则泰来,加油!”
像是一种默契的交换,我把脸抬起来对他笑道:“其实……我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小孩呢!”
筠凉的眼睛里有一种炽烈的光芒,她看着我,却又不像是仅仅在对我说:“爱,有时候,就意味着背叛。”
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是演员,别人都爱装正经,我就爱装不正经。
父亲的遗像挂在墙上安详地注视着眼前相依为命的母子,母亲低下头想了一会儿,也做出了让步:“那我就学学人家在街口摆个摊,卖点早餐什么的吧,也不用到处跑,你看怎么样?”
“啊!”虽然发出的感叹是一样的,但语气跟之前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确实是有那么一类人,永远都以说笑的方式来诠释和表达鲜血淋漓的事实,他们并不见得有多坚强,但就是天生爱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