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被叫到名字的女孩子回过头来对他笑道:“你觉得我很卑鄙是吗?告诉你,还有更卑鄙的……”
面无表情的他看上去极其残酷和无情:“你说得也对,我有什么资格说你呢,我自己本身不也是个浑蛋吗?”
我趴在床上一声哀号。
我不后悔,她凑过去轻轻地吻了一下杜寻的脸,眼泪迅速地充塞了她的眼眶。
她轻描淡写地说:“我在沿海城市长大的,我们那边的人吃芥末都这样,没事儿。”
清晨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洒进房间时,筠凉睁开了眼睛,看到身边还在沉睡的杜寻。
陈芷晴真正的慌张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她是从这一刻开始意识到,当杜寻把对待别人的那种态度拿来对待她的时候,一切是真正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杜寻冷漠的脸,忽然之间,所有准备好的、刻薄的、想要拿来奚落他和筠凉的话语,都像是卡在喉头的鱼刺,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陈芷晴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六层楼下的水泥地板:“杜寻,你说,是头先着地好,还是脚先着地好呢?”
杜寻追了几步没追上,也就罢了,回过头来去看筠凉,她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却始终没有哭出声来。
那种清新的像花朵一样的笑容,以后还看得到吗?如果看不到了,自己要负多少责任呢?杜寻心里也忍不住一酸。
沉寂的手机终于在这个时候响起,我看都懒得看名字就摁下接听键,暌违的那一种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歉疚:“初微,我回来啦,出来吃饭啊。”
我第一次在袁祖域面前抽烟,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又表现得见怪不怪:“我第一次看见你,就不觉得你是那种很乖的女生,果然啊!”
“我绝不允许别人对我予取予求,然后云淡风轻地把我抛诸脑后!”
到了此时,杜寻反而平静下来了。
六层楼高的老房子,在这个城市已经不算多了,陈芷晴坐在栏杆上给杜寻打电话,言简意赅:“你现在不来见我,以后永远都不要想再见到我了。”
我呆住,依稀记得这句话本应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人”,看着唐元元挺得笔直的脊背,我不得不说,她真的很现实。
像是某种心理暗示,她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昏黄的灯将我们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隐约,灰暗,像是某部黑白默片里的剪影,一个简单而模糊的轮廓。
脑袋里似乎有无数金属嗡嗡作响,随即成为巨大的轰鸣声。
“我忽然,很想吐。”我对袁祖域说。
无端地就被一种叫作“沮丧”的情绪笼罩着,每天抱着课本无精打采地去上课,又无精打采地回宿舍,我妈在这中间还给我打了一次电话,两个人哼哼唧唧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不觉间,天都黑了。
杜寻在崩溃之余也被这件事弄得非常愤怒,各种难以言叙的情绪交杂起来令他口不择言:“陈芷晴,你从哪里学到一些这么龌龊的手段?!”
对不起这三个字,杜寻已经说得不想再说了,可是除了这三个字,他还能说点别的什么吗?
能佯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么泰然自若吗?能像来之前一样那么轻快地开玩笑吗?
陈芷晴回到家中,父母都已经睡了,她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己房间,抱着床上那个巨大的加菲猫哭得死去活来。
袁祖域在我面前出现的时候气喘吁吁的,过了两三分钟才把气喘匀,紧接着就问我:“你怎么了啊?在电话里哭成那样,我还以为你被抢劫了!”
脑海里浮现起宋初微那双眼睛,清亮得就像这古镇的潭水。
沈言笑了笑:“也许你说得对吧……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呢?筠凉呢?”
回到房间里,林暮色已经睡了,一条雪白的手臂还露在外面,顾辞远忍不住替她盖上被子。
顾辞远是在三天之后回来的,这三天我一个人在学校里的生活犹如行尸走肉。
“真的,道歉的话我也说了,我想要做的弥补你的事,你也不给我机会,我还能怎么样呢?只能尊重你的选择了,你想跳就跳吧!”
“嗯?什么事?当面再倾诉你的思念也不迟啊。”顾辞远在电话那头还笑得很大声。
直到喉咙沙哑,直到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陈芷晴终于捡起地上的包,伸手拦了一辆的士,绝尘而去。
“还有什么好谈的呢?”她微笑着反问他,语气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点开自己的空间正想随便写点日记,却意外地看到好友更新的提示里,某个人的相册上传了数十张新照片。
杜寻一时语塞,陈芷晴却自顾自地说下去:“长恨人心不如水,杜寻,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你那么聪明,当然知道……但你想过这句话有一天会被我用来说你吗?”
筠凉被陈芷晴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之后,久久没有转过脸来。那个耳光有多重,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筠凉只觉得自己的面孔都像是要炸裂了一般,耳畔回响着嗡嗡的声音……但最难承受,并不是来自生理的痛感,而是来自心理的屈辱。
是什么令一切变成了这样?杜寻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他只能哀求她:“芷晴,不要这样,你下来,我们慢慢谈。”
我哆哆嗦嗦地看着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他焦虑地看了我半天,最终什么话也懒得说了,牵起我的手就走。
她说了一些不相干的话:“你知道为什么我每天都要化妆吗?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可能会碰到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人。”
是我宋初微不够入世,是我宋初微太幼稚。我倚靠在窗边悲伤地想。
从来都不晓得自己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最在乎的人会在自己的心上捅一刀。
沈言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初微啊,你刚刚路过时,好像看到你了,是不是啊?”
爱情有多重要?
我转过头去,冷冷地看着他,那一刻,昔日高举着反叛大旗的宋初微又回来了,对于良善的规劝,她总是这么不识好歹:“笑话,你是我什么人,我会因为你说的话恼羞成怒?”
陈芷晴手脚冰凉,心里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悲哀和心有不甘的愤慨。
筠凉也没有找我,我不知道她和杜寻要面对的是怎样一场狂风暴雨,当然,我也懒得知道了。
折腾到后半夜才去酒店休息,筠凉明显已经疲惫不堪了,洗完澡之后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打开浴室的门看到杜寻站在窗边,背影里满是寂寥。
这是陈芷晴小时候住的地方,几年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陈芷晴非要带他来这里看看,说是要让他了解自己的过去。
杜寻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陈芷晴在呆了几秒之后,开始边哭边笑。
其实我都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有钱没钱和有品位没品位完全是两回事,光是看沈言平日的言行举止、着装打扮就知道她一定是过得很不错的那种女生。
没错,顾辞远,我们分手!
杜寻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俯视着她。
走廊的灯晃晃地亮着,从这头看向那头,就像一个越来越模糊的隧道。
在的士司机心有余悸的叫骂声中,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杜寻的心头。
在那短短数秒之内,你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她得到的不是侥幸,在她前一晚下决心说出“我不想回去”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预计了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曾经所有的感情,就这样被牺牲掉了,就像战场上森森的白骨被沙尘掩埋,谁还会记得那些虽不荡气回肠却也刻骨铭心的回忆呢?
“杜寻,我爱你。”
他知道自己是不能的,有些人天生就会左右逢源,说起谎话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可是,他不属于那种人。
深夜的走廊里没有一个人,顾辞远仰起头吐出很大一口烟,手机电池已经充满了电,可是这个时候打电话过去,怎么说?能说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去吃自助餐是一个很不错的发泄方式,我和沈言端着餐盘站了很久,我夹了很多很多慕斯蛋糕、黑森林蛋糕,还有平日里最喜欢的抹茶蛋糕。
她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无所谓地笑着,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唐元元最近的行踪也越来越诡秘了,脸上若有似无的微笑和眼睛里熠熠闪烁的光彩都像是在密谋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可是我真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说。
在杜寻疑惑的目光里,筠凉微笑着说完了之前不好意思说的那句话。
他有一双在男生中罕见的修长的手,掌心干燥而温暖,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里做出反应,而是等了等,才装作擦眼泪的样子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撕心裂肺地喊着“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安静的夜里,这一声声控诉仿佛梦魇一般笼罩着杜寻和筠凉。
像一根被绷紧的琴弦终于不堪过重的力道而断裂,杜寻整个人像元神涣散一般抱住头,痛苦地喊道:“陈芷晴!”
“你潜意识里是想起了上次你跟你男朋友那件事,你痛恨不忠所以迁怒于你的朋友,而事实上,他们并没有你说得那么罪恶滔天。”
那个时候,怎么会想到,在这里开始的事情,竟然也要在这里结束。
“感情的事情原本就是分分和和,本来可以好聚好散,你看这条马路上,哪个人没有失恋过?是那个女生的偏激害了自己。”
在这间叫作“飞”的咖啡馆,我喝到了沈言推荐的曼特宁,袁祖域什么都没点,他说:“咖啡这种饮品不适合我这种社会底层的劳苦人民,我喝白开水就可以了。”
“还没见过初微的睡相呢”,顾辞远突然被自己这个念头惊了一下,很快的,之前那种深深的内疚又将他包围了。
这么一想,唐元元似乎真的没什么错,这么一想,甚至在失去亲人之后急于付出点什么来紧紧抓住杜寻的筠凉,她都没什么错。
黑暗而逼仄的房间里,我紧紧地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但在袁祖域停下来对着我的后脑勺吼了一句话之后,我也停住了。
我陪着筠凉赶到医院的时候,陈芷晴的父母还没有来,杜寻一脸惨白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
夜凉如水,杜寻轻声地对筠凉说:“你先睡吧。”
刚送完筠凉的杜寻,只好马不停蹄地又跑去见陈芷晴,因为极度的焦灼和疲倦,在一个拐弯的地方,差点跟迎面而来的一辆的士撞上。
爱情?
她轻轻地伸出手去描着杜寻的眉毛,告诉自己:有失必有得。
在她的心里,有一些柔软的、善良的、谦和的东西正渐渐溃散如烟尘。
“龌龊吗……可能是有一点吧,可是,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呢?”
杜寻是在送完筠凉回到学校之后接到陈芷晴的电话的。
啪的一声,我合上电脑,浑身如置冰窖。
我真的不后悔!
她当然不知道,就在同一时刻,她最好的朋友在学校里,因为她彻夜不归而担心得早餐都吃不下。
可是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慢慢地吐出一句话:“杜寻……你带身份证了吧……我……不想回去。”
夜幕降临,一下午的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我看着夕阳的余晖从窗台上渐渐消失……陈芷晴,你从六层楼上往下跳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这样的言论,不过是同为男性的他站在杜寻的角度看待问题而已。
“杜寻。”
终于是确认了某些事情,之前一直没有把握的,一直患得患失的,在这个夜晚之后终于尘埃落定了。筠凉心里也有些微微地轻视自己,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
在下到最后一节阶梯的时候,他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杜寻!”
说完这一句,我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不容他再多说一句。
生鱼片上沾着的嫩绿色的芥末,我光是看着都忍不住龇牙咧嘴,沈言吃下去却面不改色。
杜寻气喘吁吁地爬上六楼,看见栏杆上那个孤单的女孩子,她的脸上写着决绝。
好像有一道闪电在我的眼前闪过,一瞬间,所有的角落都被照得通亮,我怔怔地看着袁祖域的嘴唇一张一翕:“你认真想想,是不是我说的这么回事。”
“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多么扭曲至狰狞的表情。
“哦?”第一次听沈言提起她自己的过去,我也产生了一点好奇,“沿海城市的,那你家肯定很有钱吧……”
也是要等到某些真相揭示之后,我才会明白,原来冥冥之中真的充满了隐喻,我在为陈芷晴落泪的时候,何尝不是为了自己落泪。
可是等他自己洗完澡出来却看见筠凉还是没有睡,暖黄色的床灯照着她忧愁的面容,看上去就像一幅陈旧的挂历画像。
看着他抢先一步转身就走,我气得攥紧了拳头却不晓得往哪里挥,要是旁边有扇玻璃窗,我肯定毫不犹豫一拳就抡过去了。
他也冷冷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冷笑着说:“是啊,你也不是我什么人,再见。”
可是在见到杜寻的第一眼,我知道,那不过是我的错觉。
陈芷晴脸上那无所谓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像是不敢相信杜寻会这样对她,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你说真的?”
我全身一冷,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但是现实有错吗?现实跟爱情冲突吗?
我真的难过得几乎都说不下去了,这件事我不晓得可以跟谁说,我是筠凉最好的朋友,杜寻是顾辞远最好的朋友,于情于理我似乎都不应该向着陈芷晴。
我快步走着,袁祖域跟在我身后喊了很多声我的名字,可是我执意不回头。
她从百忙中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问:“他跟你说的?”
我不置可否,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于是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又开始对镜梳妆的唐元元。
我从鼻子里嗤笑一声,并没有放慢自己的脚步。
想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没有开机。
他原本是很少抽烟的人,这烟还是林暮色从包里拿出来给他的,她替他点火时的笑容就像那种芬芳多汁的花朵,充满了罪恶的媚惑。
我停顿了一下,袁祖域迟疑着问我:“那她说的,更卑鄙的事情,是什么?”
一切都已经变了,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再回到起点,伤害被撕裂得越来越大,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拉得越来越远。
有时候真觉得,生无可恋啊。
筠凉坐起来靠过去抱住他,沐浴露淡淡的馨香迎面扑来。
然后,一声沉闷重物坠地的声音,只有老宅的屋顶上突然盘旋而起的鸽子,看到了少女飞身一跃的身体,是以怎样不可抗拒的决绝姿态,遽然落地!
袁祖域握住我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的手。
沈言自己并没有要蛋糕,可能是顾忌卡路里的缘故吧。其实我也怕胖,但是心情坏到极点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有些骇人,也有些令人心酸,她从前给人的感觉一直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从来没有谁见她为什么事情哭成这样过。
听到这里,袁祖域不禁打了个寒战,手里握着的玻璃杯也顺势一抖,有些水泼了出来。
为什么要哭,我真的说不清楚,按道理说,陈芷晴与我非亲非故,她有多悲惨,真的跟我没关系。
筠凉甩开我奔向他的动作那么自然,我傻傻地看着他们在我面前紧紧拥抱。
真是手贱,我忍不住点进去看了一下……
“定位,在杜寻提出分手的时候,她就悄悄对他的手机进行了定位,所以那天晚上她才会出现在钱柜。”
杜寻顿了顿,接着说:“我也不愿意这样的,但是,事已至此,我也无能为力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大风呼啸而过,就那么一瞬间,原本靠得很近的我们之间仿佛竖起了一道屏障,而可悲的是,无论是我还是袁祖域,都没有打算去破除这道屏障。
让时间回到前一天晚上三个人的拉锯战。
“也好,分手这种事,还是面谈最好。”
也不过一两年的时间,比起当初从酒吧里跑出来笑嘻嘻地跟他要号码的那个小女生,眼前的苏筠凉眼睛里明显多了一种叫作沧桑的东西。
她的心在那一刻,好像被一把无形的钝器狠狠地锤击。
“筠凉……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把蛋糕上那颗小草莓揪下来,用刀切成两半,“她男朋友的前女友,跳楼了。”
爱情比起在下着滂沱大雨时能够端坐其内的一辆保时捷重要吗?爱情比起在房价以骇人速度上涨时的一套居室重要吗?爱情比你饥肠辘辘时的一桌美味佳肴重要吗?爱情比日新月异的高端数码产品重要吗?爱情比锦绣前程重要吗?
他们在那条街上站了很久很久,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偶尔路过的车辆发出的鸣笛声突兀而悠长,苍凉,像呜咽。
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的脸在这种黄色的灯光底下看起来,都显得那么心事重重。
化妆完毕的唐元元提起包包出门,临走之前很认真地对我说:“很明显,梁铮绝对不是能够改变我一生命运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自己抽泣了多久,但我晓得在我埋头落泪的时候,周围三三两两路过的客人和服务生都向我们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香烟中那种叫作尼古丁的东西是否真的有让人安定的作用我并不清楚,但事实上就是,我确定自己逐渐恢复了平静。
想起梁铮的嘱托,我咳了咳:“你……要跟梁铮分手啊?”
我挤了个笑:“黎朗喜欢你就好了啊。”
杜寻说完这句话,不等陈芷晴再说什么,返身就下楼了。
人声鼎沸嘈杂,救护车与警车的呼啸,远处的天空一声接一声的闷雷……世界上所有能发出声响的物体都在这一刻齐鸣……
“好啊,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我的眼泪扑簌簌地落着,袁祖域坐在我的对面什么话也没问,他也看出来一时半会儿我的情绪难以平静,除了耐心等待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没想到,她的表情迅速地黯淡了一下,像是有些什么事情不愿意启齿一样转移了话题:“你多吃一点啊,年纪这么小,胖一点都没关系的。不像我啊,到了这个年纪,夜也不敢熬了,东西也不敢吃太多了,要不是今天恰好碰到你,我就打算随便买一棵青菜回去水煮吃了。”
我终于受不了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止住了眼泪,抬起哭肿的眼睛和哭红的鼻头对袁祖域说:“我们换个地方吧。”
让那个叫作命运的东西来安排人生接下来的发展。
袁祖域本来一直沉默着,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说:“宋初微,我真的不觉得他们罪无可恕。”
“嗯?”杜寻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他以为筠凉哭了,可是抬起她的脸,又没发现什么端倪。
他在下楼梯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刻吧,在自己掌控不了事态变化的时候,便选择听天由命。
古镇的夜晚远处似乎有缥缈的歌声传来,顾辞远站在旅社的走廊上抽烟。
他没有打电话给我,也没有在QQ上发任何留言给我,而我竟然也就真的忍住了三天完全没有去找他。虽然我心里很明白,这貌似平静和淡定的处理方式其实不过是为了一次彻底的爆发在做准备。
在袁祖域的注视中,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是什么可以令曾经最信任的人放下尊严、放下原则,当着自己的面那样捍卫另外一个女孩子?人心,到底是多么不可靠的东西?
他说:“宋初微,你就是恼羞成怒!”
杜寻继续说道:“你恨我,我明白,你口口声声说把最好的年华给了我,难道这种事不是互相的吗?我难道是把风中残烛一样的岁月给了你吗?你在国外的那两年,我难道没有去看过你吗?这段感情难道我就没有努力维系过吗?”
很奇怪,我的声音里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似乎人性里某种“恶”开始彰显出来,我的语速很快:“他们真的不怕报应的吗?陈芷晴还在手术室,生死未卜,他们竟然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拥抱?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不是这个意思……”他摆摆手,“我是旁观者清,你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夹杂了太多的主观意愿,换句话说,你太入戏了。”
每次看到我,沈言都会下意识地问起筠凉,在某些事情尚未凸显端倪的时候,我并未意识到她对筠凉的关心有些不同寻常,尤其是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我更加没心思去想那么多。
看到筠凉在众目睽睽之下跑过去抱住杜寻,看到杜寻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那样紧紧地抱着筠凉……那一刻,我真的为急救室里那个叫陈芷晴的女孩子感到不值。
既然这么无聊,就上网吧,登录QQ,“重要的人”那一栏里一片灰色。
杜寻轻声说:“筠凉,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我就是觉得很难过,非常非常难过。
陪着筠凉一起去医院的途中,我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两个人的掌心里都冒着冷汗,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之前横断在我们中间的那道隔膜消失了,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真是可笑,我干吗要跟这个萍水相逢的人说那么多,我干吗要向他倾诉我的看法,我怎么想,关他屁事啊!
一连串的反问令陈芷晴应接不暇,很久很久都没有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