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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当然不介意。”
“你好。”徐泊原和善的笑了笑,低低对助理说了几句话,便对唐思晨说,“看起来我也不用陪在这里了。”
徐泊原有些微的惊讶。而这个问题似是触到了什么阴冷而难以言说的禁忌,唐思晨一下子沉默下来,转头望向窗外,再不说话了。
“哎,你小心哦。”唐思晨一把拍掉费祎平抚着书页的手,“这些书原本不让带出资料室的。弄坏了我可没钱赔。”
走廊上的白色灯光倾泻在她毫无生机的两颊上,她的气息……似乎微弱得难以察觉。徐泊原很深的凝视她,良久,在她身边坐下,却伸手过去,握了握她已经放回膝盖上的手。
唐思晨不禁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男人,心中暗暗的揣测着他的年龄。
思晨点点头。
费祎平露出“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加重语气感叹说:“徐泊原哎!”
“我就说结果没事的嘛。”一道走出急诊大厅的时候,已近深夜,费祎平笑嘻嘻的说,“谢天谢地。”
微微仰头靠着木椅后边的墙面,却又出人意料的听到一阵脚步声,像是什么东西失而复得。
听到这个名字,唐思晨下意识的怔了怔,很快的掩饰起了表情:“你要不要和我挤一晚上?今天挺晚了。”
“我也说了没事。可是就是有人不信啊。”思晨半开玩笑的望向小叶,“谢谢你了。如果见到徐先生,也请一并代我谢谢他。”
脸颊上红晕如轻雨般拂过,思晨笑了笑,轻声说:“谢谢你。”
“徐先生?”费祎平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红了脸,“您……还在这里啊?”
“实在对不起,公司里有一些亟需处理的事,我必须得回去。”徐泊原仔细的观察她的神色,“我的助理和你们学校一位老师正在赶过来,马上就到了。”
假如唐思晨是天外来物,对这个人一无所知的话,那么费祎平绝不是的。
许是察觉到思晨的打量,徐泊原索性侧过头,微笑着询问:“唐小姐是海大的学生吗?”
“当然,您请便吧。”
思晨看着费祎平想问却又强忍着的痛苦表情,微微笑着转开脸,却看见医生探了头出来,招呼了一声:“唐思晨?”
倚在门边顿了顿,徐泊原便已经敏锐的抬起头,微笑着站起来说:“好了?”
尽管印象单薄得几乎只剩下模糊的光影了,可记忆中有一个人……一直在等着自己。他不像徐泊原,假若徐泊原如同百年发酵后的名酒,醇厚甘冽,那么那个人并没有那么好的耐性,热烈青葱,灼烧得盛夏的太阳。
费祎平的脸色不比唐思晨好,眼神里全是小心翼翼,似是触到了什么不堪的往事,端详了她足足有十秒时间,才舒了口气。
她大咧咧的在书桌边坐下,目光便扫向了那一排足有砖头厚的书上。大多数是敦煌卷子的影印版本,甚至书卷的旁边还放着一个放大镜。费祎平回头望着在倒水的唐思晨,眼神倏然间便黯然下来……她认识的唐思晨,难道不是那个整日泡在画室、在色彩与线条间毫不吝啬的泼洒自己天分的艺术系女生么?
她拍完片子,从骨科出来的时候,便看见徐泊原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手指在膝盖上打着节拍,一下又一下,沉稳而宁静。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思晨掏出来看了看,是当日的新闻彩信。随便拉了几页,直到科技讯息那里,顿了顿:DAB最新的一款音乐播放器上市,粉丝疯狂抢购限量版。经济版的第二则新闻,却是关于DAB与国外某知名软件公司的战略合作协议签订,还配了一张图片。
尽管心里那样抗拒去医院拍片,思晨坐上车之后,才有些恍惚的发现,自己怎么会……被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给说服了呢?
“糖糖……”
思晨后来才颇为迟钝的想到,徐泊原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否则一切就不会这么顺利,这么迅捷。
车子开至停车场,徐泊原扶着唐思晨下车,轻托她的右臂,十分巧妙的使着力,尽力让她轻松一些,却又技巧性的保持着彼此的距离,不会让年轻女生觉得尴尬。
思晨反过来扣住了费祎平的手腕,轻轻晃了晃,小声说:“没事。”
讪讪笑了笑,费祎平小心的打量着思晨的神色,开口说:“思晨……那个时侯……”
“那现在?”
唐思晨忍不住沉思:“他应该没什么可能看上我吧?”
“你介意我称呼你思晨吗?”徐泊原微笑着说,“在我们公司,为了拉近彼此的距离,我们要求同事间称呼都省去姓。”
用力抿住了唇,手指掐在了费祎平的手臂上却毫不自知,唐思晨深呼吸一口,尽量平静的说:“是我。”
唐思晨伸手抚抚自己的脸颊,她猜自己的脸色一定白得太可怕了。她重重呼吸了一口:“我不喜欢医院。”
不知为什么,应付这样一个滴水不漏的男人,她觉得难以抗拒,所以愈发的吃力。
修剪得颇短的黑发,看得出很是浓密;眼窝处微微有些下陷,与极挺的鼻梁两相映衬,愈发显得五和图书官的立体……如果他只是这样坐着的话,她猜他可能二十七八岁?
唐思晨报了一串长长的号码,道了别,看着这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这才慢慢坐了下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却只能埋首在故纸堆里,终日检校史籍了呢?
“小叶,有了结果告诉我一声。”徐泊原和两个女孩子一一道别,这才妥帖礼貌的离开。
她亲眼见识了海大学子的热情——这种热情实在是过了头,竟然有人下午三四点就溜进大礼堂占座,这也导致了一部分有票的学生进不去,最后差点酿成践踏事故。而素来以理智著称的海大学生们,并不是对谁都抱有这样高的热情的。
车子开至海大的学生宿舍,费祎平扶着思晨上楼,一边悄声问她:“怎么回事?徐泊原亲自送你去医院的?”
坐了一会儿,走廊尽头,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
“不——”这一次,唐思晨隔了许久才回答,“我是历史院的学生。”
思晨低头找钥匙,手轻轻一抖,串着玩偶的链子便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徐泊原一愕,随即舒展了眉微笑:“这要看你怎么定义名气。”
仿佛预料到了她会说什么,唐思晨若无其事的转过身:“睡觉了,小费老师。明天我还要早起呢。”
费祎平小跑着过来,一把抓住思晨的手,喘着气说:“你没事吧?”
“你有事就先走吧。我没事的。”唐思晨连忙说,摆了摆手,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真的没事。”
白色的走廊,阴冷的过堂风,古怪的气味,影像层层重叠,思晨强忍住轻微的晕眩感,抬步走向那件办公室。
徐泊原颔首,略略沉吟一会儿:“抱歉,没有带名片出来。思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方便留下你的手机号码吗?”
唐思晨有些茫然的搔搔头说:“是啊。”
费祎平抚慰般拍拍她的肩膀,扶着她站起来。
她还是在摸索着那个仿佛忽然隐性不见的钥匙孔,直到“咔”的一声,扭开了门锁。
徐泊原并没有走,就在自己的身边,俯下身,皱着眉打量自己,并没有掩饰起担心:“我还是在这里陪着你。你的脸色很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气息拂过唐思晨的耳边,带起一阵阵痒意。思晨情不自禁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却是浅浅一涩,似是有些勉强的说:“我当然不是在怕。”
唐思晨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她……并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可是眼前的徐泊原,似乎又是一个例外。
正当小费老师发现自己又一次说错话的时候,有些忐忑的扯了扯好友的袖子。
“所以思晨,你好像有点紧张。”徐泊原笑了笑,急诊大厅的灯光落下来,让他的侧脸看上去有几分瘦削,“拍片又不会痛,不用怕。”
图片上的人,就坐在自己身边,沉默而专注的开车。
“研一。”思晨微微扬起下巴,有些出神的望着窗外流逝而过的夜景,路灯的光影如琉璃色般在视线的尽头连绵。
徐泊原不动声色的将她的神色掠在眼底,目光从她身上那件简单到毫无特色的白色T恤上移开,浅浅问道:“唐小姐是艺术系的吧?”
“狗屎运能走两次吗?”费祎平轻嗤了一声,不屑一顾。
他的掌心十分温暖,摩挲过女孩的手背,微微有些粗糙。只是握了握她的手,很快的放开,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味,只是鼓励而已——而这一握的含义,又远胜于一句“别紧张”。
一模一样的话,小叶助理之前说过,徐泊原未必多有新意。可是当他认真看着你,用不疾不徐的语速,温和妥帖的告诉你该做什么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在无理取闹了、又或者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了?
“哦,是。”思晨回过神,礼貌的迎上他的目光,笑了笑,心中在想的却是……他的语气像是在询问一个孩子。
“那就好。”徐泊原摁下电梯的上行键,微笑着说,“很快就好了。”
“好啊。”费祎平连忙掩饰起适才的表情,笑着说,“你看,报到晚了还有这好处,能住到博士生的单人宿舍,还说你运气不好吗?”
“我猜你……不是本科生吧?”
只是此时此刻,唐思晨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即便是等人,这位徐先生也永远是风度最为优雅的那一个。
顺手摁下开关,唐思晨侧头向不安的好友的露齿一笑。日光灯跳亮的那个瞬间,忽明忽暗的光影转换,无声的落在思晨长长的睫梢末端,眸色灵动又狡黠——这让费祎平有些恍惚,像是看到了本科时那个喜欢捉弄自己、又爱笑爱闹的糖糖。
思晨睁开眼睛。
“毕业两年多了。”思晨有些自嘲般摸摸脸颊,她看起来这么老了哦?
片刻之后,小费老师将目光移到了思晨旁边的男子身上,嘴巴十分技巧的张成一个小小的圆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完全说不出来。
“思晨……”
唐思晨不禁挑起眉,打量这个说要对她的伤势负责的人。隔了许久,才开口说:“徐先生,手机报上有你,很有名的样子。”
“过来吧。”
这句话说得异常轻松,仿佛名气于自己,并不是一件必需品,也不需为此付出什么代价,这份豁达,倒让思晨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