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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过去看看。”徐泊原迈出了半步，重又回头吩咐说，“请不要打扰他们。”
此刻的确不是聊天的好时候，并肩往馆外走的时候，徐泊原也只是简单的说：“来随便逛逛。”
“赌气？”唐思晨失笑，伸手托了下颌，慢慢的说，“我和谁赌气去？”
电话那边默了一瞬，徐泊原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十分平静：“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和你很投缘。”
“我希望，这个电话……和之前的要求并没有太唐突你。”挂电话前，徐泊原到底还是补充了一句，以十分诚恳的声音说，“你知道，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与你做个朋友。”
思晨想了想：“好啊，有机会的话。不过最近我都不在学校。”
到底还是爬起来了。费祎平一边打着哈欠穿衣服，一边问：“改作息啦？以前你不是最爱熬夜睡懒觉的吗？”
差不多快结束时，手机响了。号码是陌生的，可是声音非常的熟悉，一句“徐先生”便脱口而出。
博物馆原有的开馆时间是每日早上九点，因为人流量的暴增，不得不提前到了八点半，而闭馆时间，也顺延了半小时。即便是这样，每天早上便有人提早两个多小时来排队等候入场。到了高峰期，队伍能在广场上绕上好几圈。至于团体预约，也是源源不断。
这个年轻男人，轻而易举的，就会有一种让人信赖他的力量。
眼前的小男孩，绝对属于“自由发挥”型的选手了。
“如果不介意，我更愿意听听专业人士的讲解。”徐泊原毫不客气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唇角的笑却是显而易见的，“唐小姐有空吗？”
小男孩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有些自卑的扁了扁嘴巴。
徐泊原的掌心有些粗糙，虎口扣着思晨的手腕，稳稳当当的将她拉了起来。然后……他有些好笑的盯着自己的掌心——满满一手掌的油彩。而唐思晨，也有些发愕的看着自己的手掌，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这一系列的仿制窟龛中的壁画、雕塑均是名家所制。经过敦煌研究院数十年的精心仿制，本身便是了不起的文物。”她顿了顿，“众所周知的，敦煌壁画的色彩线条因为种种不可抗的原因在退化、消失，即便有现在的科技保护，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将这种退化延后数十年。如果有一日，这个人类文明史上的瑰宝真正的消失了，那么我们能看到的，便只有这些后人复制的壁画以及相关影音资料了。所以为什么不能拍照，您能理解了吗？”
敦煌艺术大展会将于下星期在文岛市举行。而唐思晨的导师，国内外赫赫有名的敦煌学专家钱之焕先生，作为展览方特邀的顾问，也投注了不少心力。于是每日赶去博物馆，与工作人员商讨布展事宜，也成了唐思晨这段时间最重要的工作。
半身高低的玻璃围栏上倒映出半个身影，因为俯着身，只看得到笔挺的黑色西裤。
初唐时的塑像默然立着，佛祖左手平伸向上，作与愿印，眸梢轻轻飞扬，袈裟垂低，神态安宁。从落地窗外落到室内的阳光柔和的陈铺在深红色的地毯上，悄声慢语间激起尘埃飞旋，轻灵静谧。
“好……”看着他身后的人群，思晨忍不住问，“您是来……”
“呃……”唐思晨看看手中的那款触摸式全新讲解仪，尴尬的笑笑，夸奖说，“难怪，很好用。”
徐泊原的目光似乎落在其中一个身影上，良久，才微笑着转开视线：“这样做很好。”
“小朋友，画得很好啊。”一直蹲在旁边的姐姐有些夸张的说，“你看你看，你和别人画得都不一样呢。”
敦煌这个词，就像是奥运会，或者世博会，在这个城市，随处可闻。而工作人员们，除了满负荷的运作外，也由衷的觉得欣慰。
而那个姐姐，也不负众望的，努力开始夸奖这个很有“艺术天分”的小盆友，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抽象画派就是这样的啦”、“线条也很好”……总之，要让他认识到，这些是褒义词。
“当然不会。徐先生，我最近都在博物馆筹备一个敦煌大展，有兴趣你可以来看看。”
只比她晚到数分钟，在这个展区的另一个侧门，被人群簇拥而来的徐泊原忽然驻下了脚步，饶有兴趣的望向极为明净的雕塑展区，微微挑起了眉梢。
“仿248窟，北魏时期。中心塔柱式，西向……佛陀袈裟边缘的石青色，与整体的红色对比十分强烈。这个洞窟是莫高窟早期洞窟中的代表……”
踩在舒脆金黄的梧桐树叶上，唐思晨步行前去文岛市的博物馆。
费祎平张口结舌了一阵，却始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闷闷的洗完脸，说：“我去吃早饭，你去不去？”
唐思晨悄悄把手放在身后，定了定神：“徐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而雕塑展区里的，却是一片童真，终于让唐思晨的心情，微妙的好转了。
唐思晨握着听筒，朝着电梯方向走了几步，又倏然止住：“为什么？”
年轻的志愿者讲解员一急，说话就磕磕绊绊起来，思晨在旁边瞥了数眼，不得不上前，对着气势汹汹的参观者解释。
徐泊原还来不及回答她，身后的工作人员已经敏感的发现这场小骚乱，走了过来：“徐先生，要去整理一下吗？”
空落落的大街上还披着淡淡一层薄雾，像是尚未拉下轻纱的少女，若隐若现间，这个城市尚未露出狰狞、且弱肉强食的一面。等红灯的时候，唐思晨若有所思的望向那幢风格凝重的青灰色建筑，拢了拢肩膀，发现秋日的凉意，已经渐渐的渗进了这个城市的风声中。
今天将会检查最后一个洞窟的电子导游录音。思晨一边听，一边记录要点以便比对：
思晨不禁咂舌，随便逛逛是这样的排场，正经来了，该会怎么样呢？
“是我，思晨。”那个人随意省略了唐思晨的姓，遵守昨晚的约定，并没有将她称为“唐小姐”。
“那边……真的有这么好吗？”费祎平洗脸的动作滞了滞，“思晨，你对我说实话，不要赌气。”
思晨忍不住笑了笑，悄悄走了进去。
“事实上，你没发现吗？”徐泊原温和的说，“这个大展的导览器、预约机，都是DAB赞助的。”
小男孩左右张望了一下，呃，左边的小同学画得很像是一根披着袍子竹竿；右边的呢，明明是身材健美、线条柔和的塑像，生生的被压缩成了弥勒。
“习惯了。”唐思晨扎起马尾，看了看时间，“你再睡一会儿吧，还早呢。”
可是他们画的，多少还能看出……是人形的。
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而此次大展在文岛市的受欢迎程度，也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
小男孩睁着圆圆的眼睛，充满期待的望向这个不认识的姐姐。
身后十数道诧异的目光中，徐泊原毫不迟疑的踏入展厅内，站到了一个小男孩的身后。
“在敦煌的时候没办法，早晨是光线最好的时候，很早就要进窟龛了。”思晨喝了口水，一边查看着资料，一边说，“而且那边天亮得也早。”
仓促间回头，对上那双温静如海的眸子，唐思晨下意识的往后轻轻一仰，因为蹲得久了，有些发麻的腿一酸，身子蓦然间失去了平衡。
这个电话之后，唐思晨没有接到徐泊原的任何消息。事实上，她也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位朋友，因为在紧张而细致的筹备之后，敦煌艺术大展如期开幕。
翌日是周一。费祎平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起床的声响，摸索出手表看了看：“你怎么这么早起床？”
“好，一言为定。”
看着那人怏怏的走开，思晨对那位志愿者悄悄摆了个手势，穿过人群，走向塑像展区。
因是敦煌艺术，此次展出包括了壁画、雕塑、经卷乃至于窟龛。文岛市博物馆一层的全部展区，经过数月的准备，精心仿制了十二个极具典型性的精品洞窟，对参观者开放。
永远都会有只将自己摆在第一位的人存在。这不是件叫人觉得愉快的事。
陪着徐泊原一道来的工作人员顿了顿，向他解释说：“徐先生，今天上午有特别给小朋友们安排素描写生……”
很不合时宜的，有参观者正不满的抱怨：“为什么仿制的洞窟都只能打手电筒观看？而且还不能拍照？”
旁边的小朋友有些郁闷的喊：“姐姐，你把我的油彩弄翻了。”
塑像以栏杆围起，而周围坐了一地的小朋友，大概都是五六岁左右，手里捧着纸笔，正在做写生作业。横亘一地的，还有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小书包、蜡笔，一个个都低着头，涂涂画画，很是认真。带队的老师穿梭其中，时不时低头指导小朋友们画画。
假如光看白纸上那一堆黑漆漆的线条和椭圆的组合，大概没人会猜到……他画的是一尊佛像雕塑吧……
唐思晨相信他的话，毫无道理的，觉得ｈｅtｕsｈｕｃoｍ.ｃom假若自己一味排斥，倒会显得不够大方。
徐泊原只是笑了笑，掠过了这个话题：“你在学校吗？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此时对着的又是一尊颇为复杂的佛像，孩子们想象力便异常的丰富起来，表现在“作品”上，有孩子将佛像的高髻换成了一朵花，也会将菩萨身穿的锦裙改短，总之，五彩斑斓，很是童稚可爱。
“要不我们先去壁画馆吧？”
心跳微微失律，虽然觉得不思晨议，可她……似乎能感知到，身后站着的究竟是谁。
“我的脚没事，多谢你的关心。”思晨主动说，“也谢谢你送我去医院。”
这个男人很懂得以进为退，唐思晨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问：“你对敦煌艺术很感兴趣？”
身后有人轻轻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像是近在耳侧，唐思晨安慰完小朋友，不禁一怔，微微抬起了眼眸。
“一起去吧。”思晨站起来，略略收拾了一下，“我要去博物馆。”
徐泊原转头看着唐思晨：“一起去吗？”
略微整理清洁之后出来，唐思晨有些意外的发现徐泊原并没有离开。工作人员还在外边等着，而他们身处在洗手间外狭小的转廊中，只有他们而已。
走出海大的校门的时候还很早，甚至没到工薪族们上班的时间。
每日惯常的整点检查，唐思晨踏进展室，仪器还在测试着文物的各种指数，包括参观者带来的二氧化碳、潮湿度对壁画的损害等等。
刚刚摔到地上就被一双手就伸了过来。思晨抬头，有些犹豫的抬起手。徐泊原笑了笑，抓住她的手。
人多的时候，横亘在彼此之间的，就不止是有过数面之缘的朋友关系了……更多的，大约还是彼此间身份带来的距离感，这一个“您”，也终于让一直以来闲适状的徐泊原轻轻的蹙了一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