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篇 只是当时年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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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我不在乎成功的把握。”辛祐随意地回答,似乎根本没有考虑,“我爹临死的时候告诫我:真是兄弟,就不要明算账——什么好东西也用不了一辈子,朋友却是一辈子的。失去什么,都不会比朋友更重要。”
他只听说毒宗的新任宗主是个十七八岁的文弱少年,他只听说这个少年和其父相比颇有青出于蓝之势,但他没听说过这孩子竟然如此厉害——
辛祐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景渊却带着比冬日的阳光更明亮的笑容问:“阿祐,是不是任何东西,你都不会和我争?你怕我?”
收拾了金光洞的毒药和药谱,景渊照例问了一句:“祐,有没有你想要的?”
两人默默地走了半晌,景渊忽然问:“我知道,你怕你要的那一样东西,刚好是我不舍得给人的。祐,你想不想知道,如果和我争,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景渊真想看看那种至死也不屈服、不求饶的人……
辛祐摇摇头,“没有哪里了,我们回家。”
“这是讽刺吗?”景渊垂下眼睛望着自己的小手,这双手放在熊皮上,更显得苍白。
景渊吃力地把熊推开,指着它心窝的箭簇,淡淡一笑,“你的箭射中了它的心窝。即使箭上没有毒药,它也活不了。”
这一切太容易。挑战、获胜、收服,他的毒药轻易摧毁了这些成年人的自尊。那些宁死不屈的人都到哪里去了?他真想看看,看看他的毒药折磨下的倔强的神情,看看自己会不会对不服输的人产生怜悯——可惜,江湖竟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们总是叫着“给我一个痛快”——嘁!有本事自己来个痛快!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提要求?
辛祐直率地摇了摇头,坦然回答:“不怕。我不想因为一点小东西,伤了兄弟和气。”
“只剩下药宗的任老太婆。”辛祐耸耸肩,“她不承认自己是用毒药的——虽然她没少用。自老宗主手上起,她就声称退隐江湖,不解我们的毒人。”
黑熊的绒毛似乎还在微微抖动,它湿润的鼻尖似乎还有淡淡的白气“嘶嘶”地溢出——景渊知道,这不是错觉。他的毒药会让它活到痛苦地听着他们讨论完它的结局,却连垂死挣扎的力气也没有——虽然它只是一头小熊,但它不该拍死景渊的狗。
姚辉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宽大的厅堂里,所有的人都如木雕泥塑,不是瞪着眼睛动弹不得,就是瘫在地下人事不省。能动的,只有那从容地摇着折扇的青衫少年和他身后铁塔似的另一个少年——两个少年!两个少年就摆平了金光洞……
“唔……”景渊接过药谱看了看,“是不错,有空做来看看。我们下一站去哪里?”
这简单的答案让景渊忽然有些失落,他看了看天空,长长地舒了口气:“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不舍得给人的东西。真想知道你向我要的会是什么。真想知道有没有什么东西让我舍不得……”
“当然不是!”辛祐瞪圆了眼睛,“少主如此善用毒药,是值得夸耀的!”
“既然是朋友,就不需要衡量谁付出的多、谁得到的少——这也是我爹临终的教诲。”
景渊没有笑。
“毒宗宗主虚泉子……这不是你的真名。请问您尊姓大名?”姚辉的口气恭谨起来,完全没有刚才的轻视和怜惜之意。他刚才差点还想拉这少年加入他的金光洞!这个念头他这辈子也不敢让别人知道——实在太不自量力!太可笑!
“少主……”
辛祐诚恳地回答:“不后悔。”
景渊垂下头,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你不觉得找上这种朋友很吃亏?”
景渊抬起头,一脸狡诈的坏笑,“你可别后悔!”
“再送。”景渊淡淡地说了一声,心里好像有种什么情绪被激起。“我不相信她舍得把一身本事藏在山坳里。”
他走到熊身边,小手一把抓住熊的耳朵——那温暖的体温尚没有消失。他把熊头抱在怀里摩挲着,抬起明亮的眼睛,问身边那个比他高出好多的少年:“阿祐,你真的把它让给我?”
他回过头,冲辛祐一笑,“药宗和我门齐名,应该有不少好东西。它是最后一个门派,收服了它,你一定得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你总是什么也不要,让我总觉得好像占了你的便宜似的。”
辛祐笑了笑,爽朗的声音回荡在雪林:“不是让给你。它本来就是你的——你用毒药获得的猎物。”
而辛祐,只是照例摇了摇头。他检点着药谱上的配方,喜上眉梢:“宗主,这里有个好方子!把这个加到‘山北水南’里,可以做一个不错的‘陷阱’!”
姚辉心里的苦涩漫到嘴角——是的,他输了。
“别多话。”景渊跨上小马,脸色有些微红,不知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因为今天的运动对他来说有些过量。“我从不|穿黑色的东西——黑色让我看起来更像个病鬼。……祐,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告诉我!”
青衫少年淡淡一扬眉,“你入了我门,自然会知道我的名讳。”
“没有了吗?难道天下用毒的门派已经被我收尽了?”景渊轻蔑地笑了笑。
“兄弟?”景渊在心里轻轻咀嚼这两个字,但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拍拍熊尸沾到他身上的污雪,说:“把这东西拖回去。肉是不能吃了,拨了皮给你做件马甲倒还可以。”
——八年后·金光洞——
“姚洞主,你输了。”少年轻轻地用扇柄拍了拍姚辉的手背。
“在下姚辉,愿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