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爱是一件正经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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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细月眉心紧皱:“这样有什么问题?”
蒙细月想想后答道:“我不讲究,要快的时侯速度能加上去,要停的时候能刹得住就行。”没想到苏三反而很高兴,说:“这么想就对了,车买来干什么用的?不就是图方便嘛!这群傻帽儿,他们懂什么!”他的脾气总是这样古里古怪的,比如现在,她已经摇下车窗,他却视若无睹地贴着她的车飞出去。两车交错时她看到他的副驾驶座上是有人的,长头发,就那么一闪而过,还隔着车窗,眼熟得很。
医生说是操劳过度引起的,蒙细月想起冯昙几次陪她在实验室加班,很过意不去,又接连送了几回炖品。他病好后又回请她,这样一来二去的,不记得哪天过马路时他拉起她的手,她没有拒绝,便走到那一步了。
如果说苏三先前那些话只是让记者们脸上挂不住,那这段话则真正引起骚乱,蒙细月更是下巴都快跌下来。苏三这番话既维护了景韶华和孙蕾蕾的感情,又替孙蕾蕾博得同情分,暗示她患上了什么极难医治的病症。记者若再追问下去,就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蒙细月最终没有向警察提供这条线索,她承认这样做的出发点是自私的。
不知为何,蒙细月好像受到什么心灵感应,似有所悟地说:“他应该只会问你希望怎样吧。”
这时有反应快的记者问:“主要原因还是广大粉丝太关注孙小姐,毕竟孙小姐日前出现在妇产科检查是事实,我们正是因为不想胡乱报道,所以今天才来追求真相。孙小姐,你说对吧?”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你一定会劝我,事业要紧,不值得为这样的男人伤害自己,然后你会帮我联系医生,帮我封锁一切消息,帮我安好所有档期……”
蒙细月猜想冯昙或许也想到这些,现在居然又是这般情景,她不禁苦笑。家里父母是超级乐天派,从小只顾着她有钱花有书读,其他的一概靠不住,甚至不靠谱到家里缴水电煤气费都得她做日常规划来管理,她也就养成了劳碌命。大学时一人作报告全寝室借用。结婚后给冯昙料理衬衫西装做账目,到江城后打点苏三的吃喝玩乐……难道就是这些她习以为常的照顾,让苏三这本就有些恋姐情结的人产生了一比不切实际的幻想?
多孩子气的话,他以为这是小孩子扮家家酒呢!
这样也好,及早冷静,及早反省,人生路还很长。
不对,不对,蒙细月稍稍冷静,立刻觉出不对劲来。
蒙细月只觉浑身血液都冲上来,这苏三怎能跟小孩子说这些?先拿冯昙开刀,如今又从小孩身上下手,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刘助理在场,她也不好发脾气,生怕童童再说下去会被刘助理发觉什么。她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刘助理已笑得前仰后合:“你呀,小孩子就这么容易上当,你Uncle Susan现在哪有时间来陪你玩!”
蒙细月没说什么,动作毫无迟滞地帮他换好病号服,然后站起身后又微微停住,俯下身来给冯昙一个告别式的拥抱:“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打了电话就好。”
蒙细月没再说话,无知觉地照顾冯昙吃完饭,又无知觉地削苹果,削完后却忘了递给冯昙,自顾自地咬了一口。冯昙看她整了人失魂落魄的,百感交集一他自然不知道蒙细月其实是为别的事而拿不定主意,一心以为她担心自己的伤势,从未看她如此慌张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蒙细月这才意识到失态,讪讪地道歉。
刘助理更觉好玩,她跟童童相处了几天,知道这孩子人小鬼大,忍不住逗她:“你Uncle Susan最近真的不会有空来陪你玩啦!”
周苏年口中的二表哥正是郗至诚,蒙细月听他这样说,更挑动心头怒火,神色越发阴冷:“我是拿鸡毛当令箭,你呢?郗总如果知道苏三那些坏习气都是你给教唆的,信不信他立刻关你半年禁闭?先在会所跟客人打架,闹进公安局然后教唆苏三找人对冯昙下手——你以为苏三不说,我就不知道是你在背后使坏?苏三原来胡闹,项多不过烧点钱,现在呢?他自从跟你混到一起,就有样学样,今天敢买凶,明天就敢杀人,你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苏三脸色一变,极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她不会每天查他的手机。通话记录和短信,她不会在公众场合出状况让他难堪,她比他更敏锐地判断商场上的敌友……
照医生的嘱咐,冯昙暂时只能进流食,他手脚都有轻伤,动起来总有些不方便。蒙细月见他进食困难,便坐到病床旁,接过他手里的羹勺说:“我来吧。”
蒙细月愣住,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他跟你说的?”童童摇摇头:“我猜的。”
饶是周苏年这种什么场面都见过,什么花样都玩过的祖宗,那天也被吓傻眼了——当时他想若苏三脚下那啤酒肚不小心点了头,只怕传家宝就要被苏三当场给剁了。
童童在冯昙怀里一点也不老实地扭来扭去,还扯着冯昙的耳朵添油加醋:“不管,不管!我就要,我就要!爸爸你不给我打,我就去找Uncle Susan打!”
夜里蒙细月不知怎么突然就惊醒了,也没有做什么梦,平白无故地就睁开了眼。枕侧童童睡相娇憨,蒙细月忍不住伸手拥住女儿,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竟然流下来了,醒悟过来时枕头已湿了一大片。她怕吵醒女儿蹑手蹑脚地起身,出门经过客厅到浴室里去清洗。
童童也笑起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半晌后她终于下定决心,秘密而慎重地问:“妈妈你不喜欢吗?”
蒙细月讶然抬头,冯昙突如其来的道歉令她更为茫然,却见冯昙一脸诚挚愧疚:“这句话,应该是我跟你说的。”
“近日来各传媒对我和蕾蕾的感情状况十分关注,在此感谢社会各界对我和蕾蕾的关心。一直以来,我和蕾蕾都希望低调处理这段段感情,能让大家对我们的关心集中在各自的作品上。所以,不论是之前我们牵手被曝光,还是近日蕾蕾出入医院的照片流出,我们都努力保持沉默,希望时间能冲淡一切。然而最近谣言甚嚣尘上,加之蕾蕾在事业上也有一些自己的决定,所以今天召开这个记者招待会,澄清各界的疑问,希望能停止外界的各种揣测。”
冯昙笑笑,也不说话,只觉得这会儿的蒙细月像极了和他恋爱、刚结婚时的样子一凡事不服输,在外面碰到什么都死撑,回到家却忍不住要和他抱怨两句,什么事都不瞒他……真不知两人怎么会闹到后来这般田地。
周苏年猜想或许是谁曾经在蒙细月这里碰过钉子,这样强势冷血的女人,怎能不招人嫉恨?这几个不入流的角色十有八九是吃过蒙细月的亏,又奈何不了她,所以来过过嘴瘾。
“谢谢关心。”冯昙努力表现得受宠若惊。不料苏三很不给面子冷冷截断他:“免了,我只不过怕人死在我地界上,传出去晦气。”蒙细月双唇紧抿,若不是冯昙在场,只怕要当场发作。偏苏三还要得寸进尺:“听说冯经理新近二婚,马上又要做爸爸,真是双喜临门啊,哈哈,哈哈……”
明明是从未得到过的温暖,她心里却仿佛失落了什么。
“我这两天都忙着跑医院那边。”蒙细月震惊过后居然很快冷静下来,整理思路以静制动。她不说话,刘助理的话果然就多起来:“转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景韶华做了冤大头。”
明明是她已预料到的结局。
童童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平时再小大人的孩子到这时侯也只会哭着叫妈妈。蒙细月不停地轻拍她的背,安慰的话也一个劲儿地颤抖。110的医务人员初步检查确定是脾脏破裂出血,冯昙的手不断变冷,脸色也一阵一阵地煞白。
电话一声接一声地嘀着,像在宣告她和机主之间正无限拉长的距离。
这句话蒙细月说得很轻,起初愤怒是因为童童差点出事,冯昙再有千般不是,到底也在最后关头推开了童童。后来是因为失望,那种彻底到绝望的失望,就好像自己亲手养出来的孩子,最后却走上歪路一样的痛心。
一沓沓A4纸打印出的合同,白纸黑字,如雪片一样纷纷飘落。孙蕾蕾弯下腰,一张一张捡起来。她知道那都是蒙细月前前后后帮她张罗到的大制作。她蹲着身子,一边捡一边流泪。蒙细月看她泪眼婆娑的模样愈加窝火:“哭,你现在有什么好哭的!将来出去丢人现眼被人数落的是我,现在有种哭,当初都想什么去了?”
“十二越末吧。”
蒙细月一瞬不移地望着他,他说的这些都没错,刘助理说她在医院,住院部也有她的名字……是她交代刘助理这么说的,也是她登记的病房,然而他何至于要如此急慌慌地赶过来?
也许是因为太忙了吧?忙真是一件好事,蒙细月想。
那晚月光明亮,照在他年轻的面庞上,那张她从来只当你男孩的脸上,漾着青春勃发的光彩。他目光澄澈,被她蹬下来也不气恼,甚至还笑了笑,半跪在沙发旁。这一回他的吻熟练而轻柔,像夏末的微风,凉爽里还有暖暖的温度。那句话说出后他好像就变了个人,不似先前那样拘谨紧张。他动作轻柔,她感受到的却是他脉搏里的强劲跳跃。蒙细月想自己那时一定是醉了,否则为什么竟没有第一时间再推开他?直到他吻至耳边喃喃低诉,这回她听得分明,他说他爱她,他说若她婚姻美满他会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底,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他要把她从这桩糟糕透顶的婚姻里解救出来。他这一句话又把她从那近乎沉溺的美好感觉中拔|出|来,瞧瞧他这都说的是什么话,他说他爱她,还说要把她从婚姻里解放出来。
看,她连任性的权利都没有。
公安局那边后来找到酒店附近几条路上的监控,倒是寻到了那肇事摩托的踪迹,但那辆摩托车牌照被遮住,驾驶者戴着头盔,全身聚得严严实实,显然是有经验的。案子备下来,却全无线索可查。蒙细月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苏三那群公子哥儿要寻谁的不是,肯定是做得滴水不漏,这更显得她那天诓出苏三的那段话于事无补。至于郗至诚那边一苏三再混账也是亲弟弟,她和冯昙再亲也是外人。
会场内的工作人员忙着给记者们发车马费,等这一场混乱收拾干净后,孙蕾蕾走出来朝蒙细月深深鞠了一躬:“Moon姐,对不起。”苏三看看表,一副匆忙模样,只朝孙蕾蕾说:“剩下的事你跟Moon解释一下,我今天还有事要忙。我跟苏年说好了,他派人送你去杭州,你先在栖云庄避一避。”
蒙细月掰着手指头,找不出苏三做过的任何一件正经事。
送冯昙到机场,开车回来的路上,她脑子里就想着一件事一找地方睡一觉。
无论多聪明的男人,总会为了某个特定的女人,做出一些自己也无法相信的蠢事。
那导演忽生一计,给孙蕾蕾支招儿着儿说:“现成的例子放在身边,你回公司跟你们蒙总学两天,就什么都有了!”孙蕾蕾很好学,专门搬到酒店来跟她一起住,二十四小时贴身跟踪。在此之前蒙细月对苏三坚持用孙蕾蕾很有意见,以为他拿公司资源当泡妞砝码,直到见孙蕾蕾这样拼命她才对她改观。
这一回苏三没有争辩,也没有动怒,他扭着头,无所谓地瞥了蒙细月一眼,扬长而去。
蒙细月发狠般抽出手机的电池,噼里啪啦地摔在茶几上,冲回卧室准备睡一觉,却见童童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到她进来,怯生生地问:“妈妈刘阿姨说的是真的吗?”蒙细月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女儿的问题,她伸手摸摸童童的小脑袋,往她身边挪了挪安慰道:“别想了,睡觉,乖。”
蒙细月双目一眯:“是你找人撞的冯昙?”
羡慕她什么呢?蒙细月不羡慕她的天赋,蒙细月羡慕的是她年轻,心无挂碍,还有资本去挥霍、去任性。
“我不想再看到你。”
上午的安排是丢看房。蒙细月相中的楼盘是苏珊城市花园,精装修的园林小区,又邻近南湖,对外早挂上了售罄的牌子。蒙细月今天看的是几套早捂住来做人情的房子,童童看中了其中一套带有超大向阳阳台的户型,楼层不错,景观也好,便很快敲定下来。接着去逛家居,冯昙心里不知怎么竟感慨起来。他们买第一套房的时候,两人拿着存折算了又算,确定付得起首付时,乐得什么一样。依稀记得那套房子户型不好,朝向也不好,他们仍欢欣得要死。
不过木已成舟,冯昙无奈深叹一口气,有的事情想得太明白,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饶是蒙细月已亲身经历过丈夫出轨,又眼见这圈里种种不堪之事,听孙蕾蕾转述景韶华这番话时,心仍凉得像在冰窟里滚过一样。
“我没有……”苏三张口结舌,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没有,我真没有。”
“那你怎么又到医院来了。”
蒙细月别过头去,原来孙蕾蕾也是这样看她的。
“下午两点开记者招待会,宣布蕾蕾暂时息影,事先知会你一声。记者问起你,你不要多说。”
“一尸两命?”蒙细月听得越发糊涂,“你是说,蕾蕾怀孕了?”刘助理整张脸都变形:“你孩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网上有关蕾蕾去妇产科产检的照片传得满大街都是了!”她二话不说抢过蒙细月的手机,输入孙蕾蕾的名字,铺天盖地下来的全是孙蕾蕾戴着鸭舌帽、大墨镜、白口罩从第三医院妇产科出来的照片,尽管脸蒙得严严实实,可谁都认识她那一身标志性的装扮,除开一头长发随意札成的马尾和清纯秀丽的面庞,其余的一身女王范儿,不是孙蕾蕾又会是谁?
周苏年站起身,掸掸袖子,神色缓缓变得骄矜:“蒙细月,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好歹?”
蒙细月素来对这种事后知后觉,因为有导演看到这车开进过苏珊传媒的停车场,吃饭时还专程向她打听,究竟是谁订的,又是什么型号。那导演说看这启动速度配的肯定是某某发动机,但看外形又不像,接着又是一长串的专业名词和参数。男人们谈起车来总是唾沫横飞的,听得蒙细月云里雾里,最后她终于听出点门道,那导演的意思是说这车造型太土鳖,性能又太强劲。她每月都要例行跟苏三汇报公司的近期状况,顺口说给他听,他却一脸不屑:“我就乐意土鳖着!”蒙细月本是当笑话讲的,被他这么一说,感觉像找上门去碰一鼻子灰似的,便不再说什么。
翌日清晨,三人在酒店大堂集合,清点好要带的各样东西,正准备去停车场取车,童童忽又叫道:“相机,相机!”
倒是刘助理在身边抱怨:“天啊,蕾蕾手头还有三部片子是板上钉钉的,这回得赔多少钱啊?”等记者稍稍平静下来后,只听到孙蕾蕾柔情万种地说:“谢谢各位的关爱,今天到此为止。”
他还记得通知她一声,不知她是不是该感激涕零。
像孙蕾蕾这样的女孩子,用行内人的话说就是“祖师爷赏饭吃”,有天赋又好学,但凡她做人圆通些,将来电影史上恐怕都少不了她那一笔。
开拍没三天,问题就来了,孙蕾蕾原来最擅长的是边缘角色,或天真或颓废或野性,相同点就是性格趋于极端。能演边缘角色的演员在电影圈是很吃香的,偏巧这次的都市女性角色要走刚柔并济的路子,多一分是女魔头,少一分是菟丝花,孙蕾蕾得其形而不得其神,总找不到感觉。
冯昙一愣,然后笑起来:“我在江城出事而已,怎么能怪到你身上?你上去拿相机,但这件事和我被撞不构成直接因果关系,你别听小卉瞎说,她这人就这样!”
“二少爷是撒野请回家去,新天地广场站柜台那女孩去年自杀的事,周先生还不知道吧?二少爷祸害外人咱也管不着,可别天天想把苏三也往烂泥坑里带就好。”
“你不知道?”刘助理大吃一惊,先前童童说什么都归于童言无忌,现下发现蒙细月居然被蒙在鼓里,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喃喃道:“真没看出来,孙蕾蕾还有这么一手。”
冯昙伤势稍好,蒙细月便帮他订好回北京的机票。冯昙在江城的这两周,蒙细月忙得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到冯昙回北京时,她居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一则因为冯昙回到北京总比在这里安全;二则她也实在没法再多坚持几天这种公司医院连轴转的陀螺状态。
童童吃过早餐哭过一阵后,因惊吓过度在她怀里睡着了。蒙细月打电话叫刘助理过来带童童回酒店。等刘助理走后她又到医院住院部去登记了一间病房,然后静静地坐在房里等着。不出半小时门就被推开了,苏三惊慌失措地冲进来,见蒙细月好端端地坐在房内,煞是惊讶:“你?你不是住院了?”
童童一脸迷茫,很疑惑地转过头来问蒙细月:“妈妈不是Uncle Susan的girlfriend吗?”
蒙细月一时不解,愣愣望住她:“那你找苏三,他不也一样带你去堕胎吗?”
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现实会落到自己头上,即便生孩子的时候也没想过,那时候蒙细月觉得自己遇神杀神见佛杀佛,无往不利所向披靡,婚姻事业人生未来,所有的一切,都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
谁知苏三又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车?”
“那……”冯昙迟疑良久后笑说,“那爸爸再给你打一套!”蒙细月无奈地笑笑,摇着头说:“你不能这样的,现在都觉得亏待了她,拼命补偿,什么都往她这里塞,迟早宠坏她。”
医生说脾脏破裂的伤者在初时神志可能不清醒,要在一段短暂的缓冲时间后才能恢复知觉。果然,车到半途时冯昙开始有剧烈的痛感,呻|吟声里透出无法克制的痛苦。他断断续续地想说话,却被医生制止,口鼻里开始陆续有呕吐物出来,医生在车上即时帮他清理,同时通知医院准备手术。
说到底人都是那样的,碰到一个坎儿迈不过去,便觉得那坎儿狰狞恐怖,胜过世间一切魑魅魍魉。回头再看看,便觉得也没什么,当初怎就会搞得自己灰头土脸人不人鬼不鬼呢?好似“智子疑邻”一样,觉得邻居是贼时,愈看愈觉獐头鼠目;发现冤屈邻居后,又怎么看都觉得邻居正气凛然。
蒙细月没好气地道:“你这到底是挖苦我,还是赞我?”
刘助理应声告辞,马上又有电话打进来。是孙蕾蕾正在拍的那部电影的导演,劈头就问:“孙蕾蕾这是怎么回事,说请几天假,今天第三天,到现在手机还打不通,她是准备洗手不干了还是怎么着?”蒙细月极力安抚,换来那边一顿抱怨,说孙蕾蕾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他们这两天赶着拍其他人的戏,若不是有粉丝探班,还不知道外头出了这样大的事。
那时蒙细月也曾想过,若有一天在郗至诚这里待不下去,十之八丸是他们翅胯过硬,叫郗至诚都不能放心。
这样也好,蒙细月想,若孙蕾蕾真因为怀孕而逼得郗家接受她进门,那至少她安全了。
每个女人内心都安放着两颗灵魂,一颗野心勃勃、掌控一切,另一颗期盼呵护、渴望宠爱。
这句话如平地惊雷,蒙细月发现她今天已错估了好几次:“你做了流产手术?”
“在哪里?我要!”
这种事周苏年见得多了,娱乐圈里本就没几个干净的,但这种或导演或制片或编剧样的人物凑到一起,吹嘘自己和某女星有交情的,十句项多能信三句。有的是确有其事,拿出来吹嘘;有的是怕丢面子,别人都有,自己怎能没有?最下作的一类,是在谁那里碰了钉子,就在这种场合来抹黑——反正外人都觉得这圈子里没几个干净的,传的次数多了,若再有忍不住八卦心的人去论坛曝曝料,即使纯属子虚乌有的事,也能做成十足十了。
孙蕾蕾愣了愣,略显迷惘地说:“苏三说这些事他会搞定。”
“她早上遇到车祸。”蒙细月看到苏三眼睛陡然睁大,平静地一字一句道:“冯昙把她推开了,所以今天进手术室的人是冯昙。”苏三明显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豢细片回过神来,心怀愧疚,“对不起,把你搞成这样。”
周苏年在那一瞬间震惊到无法言语,就好比遇到世上另一个和自己拥有相似秘密的人一样的感觉。

蒙细月登时被吓醒,唇舌都染着着酒精的味道,不晓得是自己的还是苏三的,只觉得他气息逼人,那种热切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像再点把火就能把她烧着一样。她回过神来时嘴里都是他的气息,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一脚就踢过来,把他踹下沙发。他跌坐在地毯上,怔愣地望着她。她惊骇得无以复加,一直以来只被她当你邻家小弟的人居然说要她,还说要爱她,她就算在酒缸里泡过三天三夜,这一句话也足以让她立刻清醒。
“你的意思是,我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公司的利益,而不会考虑你的个人意愿?”
最后还是冯昙抢到账单,童童迫不及待地把新家地址报给售货员,以炫耀自己记忆力不同寻常。冯昙捏捏她的脸蛋,笑道:“你还没出生的时候,爸爸亲手给你打过一套小家具呢!”
蒙细月默默地望着孙蕾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孙蕾蕾生得很好看,眼角眉梢总流动着一股别样的韵味。蒙细月总觉得自己若是男人,有这样的女孩子肯倒追上来,恐怕也很难放手。然而孙蕾蕾笑得凄婉:“他说我在他身边,等于是一辈子都要提醒他,他背叛了阿昕。”
冯昙原是对苏三的态度有些诧异,听蒙细月这么解释,倒觉得很符合苏三那公子哥儿的秉性,又在童童脸蛋上狠狠捏一把:“你好样的啊,几天没见,就敢不认老爸了!”
车前三叉戟的徽标在夜色里捏程发亮,蒙细月一眼认出那是苏三的车,专门定制的版本。蒙细月记得这车运回来的时候,不知被哪了爱车族拍到照片发到论坛了,为这车究竟是什么型号争执了很久。
蒙细月从病床上起身,一步一步逼近苏三:“你找人下手的时侯,就没想过童童也会在场汤?你前些天不是很疼她的吗?就因为我和你吵架了你就能下这么狠的手?”
“继续。”
这回冯昙再握住蒙细月的手,蒙细月没有拒绝,因为这一回的握手,象征着集种意义上的和解。
蒙细月一时愕然,童童又笑着补充:“我怕爸爸看到会不高兴,所以藏在家里。”她点点小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可是爸爸已经有了新阿姨,也许以后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我了。”蒙细月脸色一变:“谁跟你说这些话的?”一旁刘助理也很吃惊,连忙辩白:“我可一个字也没提过冯总。”
蒙细月扬起脸,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很多话说明白就没什么意思了。”
“不一样?”
“不会的!”童童信心十足,张张嘴却又忍住什么似的:“我不跟你说,反正Uncle Susan不会骗我。”
周家两兄弟非同母所生。周粤年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周苏年常年笑面佛一般。也不知道想骗谁呢。周苏年那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笑脸上不经意间闪过一丝阴霾——蒙细月知道打中了他七寸。也明白点到即止的道理:“二少爷慢走,我就不送了。”
“我说什么?”周苏年仰头冷哼两声,“我早就想说了,那三傻子非拦着我,今天我就告诉你,你这辈子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像老三对你这么掏心掏肺的人了!”
蒙细月觉得这社会很不公,不公到让这些念头也深植于她脑海的地步一常有员工在桌上摆全家福的照片,若是男人,她心里总会给这人加一点印象分,因为顾家的男人大抵负责;若是女人,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减分,最怕那种三天两头因为家里小孩生病请假的女职员。但凡生过孩子的女人,工作时总要开小差,不是记挂孩子中午饭吃好没,就是顾着晚上去接孩子,你不能要她加班,多紧急的事情都不行一往大里说是性别歧视,但现实就是如此。
蒙细月知道孙蕾蕾求的不过是有人爱她,然而她若连自爱都不明白,结果不过是让自己遍体鳞伤而已。
爱是什么东西?蒙细月不知道,她的人生规划里没有离婚这一项,至于爱情,她太忙了,还没有时间停下来考虑过什么叫爱情。
孙蕾蕾直勾勾地盯着蒙细月,半晌后轻声说:“Moon姐,两部没拍的,还好推一点。段导的这部戏,我都拍三分之二了……你看能不能和他商量一下,如果他能再等一周的话,我可以继续给他拍完。”
蒙细月不置可否地笑一声,她如此平和,倒叫冯昙有些诧异——他原预备着头几次来探视童童时蒙细月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蒙细月亦有些诧异自己现在的心情,离婚不过月余,和冯昙的婚姻生活却已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结果现在孙蕾蕾居然也指控她是不知感情为何物的机器。
蒙细月不露情绪地瞥她一眼,刘助理越发想从她这里证实自己的猜测:“蕾蕾跟苏三面上看起来是分手了,可也没见苏三给孙蕾蕾小鞋穿,一色的重头戏让她上,你看……”她低下声音,生怕有谁在这房里安窃听器偷听似的,十足的八卦本色,“会不会是郗家太后那边不答应,所以苏三不得不暂时跟孙蕾蕾分手。我们私下都八卦过了,我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苏三迫于家庭压力和孙蕾蕾分手,孙蕾蕾就借景韶华过桥。果然我们三少爷受不住这了激,你看她跟景韶华公开还不到三了月吧?你记不记得上了月孙蕾蕾和景韶华吵得那么凶……我们琢磨着肯定是三少爷摔破醋坛子,孙蕾蕾这回还不打蛇随棍上?一击即中,一尸两命……这年头大家都学精了,长得漂亮不顶用,戏演得好也不顶用,最要紧的是肚子争气!少嫁入豪门的,生不出儿子,一样被人闲言闲语!”
后来他们不知怎么就说到这会所上来,一人说这会所是郗家的,便有人做消息灵通人士状,说郗家苏三并不管事,在江城的业务都是联席总经理蒙细月说了算。接着又有人赞蒙细月手段厉害,两三年间挖了不少腕儿过档,苏珊传媒上市指日可待……说着说着就离谱了,居然说:“别看这种女人面儿上清高得什么似的,其实骨子里骚得很,就跟那些清纯玉女们一样,架子端得越高……”马上,这一伙从都笑着应和,人人都似知情人的模样,笑得暖昧而猥琐。
一旁刘助理还在继续八卦:“也不知道孙蕾蕾走了什么狗屎运,你看看她和景韶华那事闹的,就算苏三不介意,那郗家家长能不介意吗?真难得咱们这么多年来一条心……”蒙细月心烦意乱,挥挥手止住她:“你把蕾蕾今年所有的安排都列个清单给我。”
他那时觉得蒙细月就是这种催着丈夫快马加鞭策马封侯的中国太太。
警察过来做笔录,可惜童童除了记得对方骑着摩托车,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而蒙细月离得远,更提供不了什么有用信息。蒙细月看警察那面色,显然根据目前已有信息,立案也不过是走过场,她心一灰,忽然又想起什么:“酒店门口可能有监控录像,不如你们跟酒店那边联系一下?”
蒙细月已经困得要死,偏偏这小祖宗非不让她睡,现在又问出这种哭笑不得的问题,她极无奈地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些?”
现在蒙细月却有些难过。
童童却小声说:“妈妈Uncle Susan喜欢妈妈。”
孙蕾蕾垂下头,半晌不言语,抬首时眼里已泛起泪光,良久后她轻声道:“Moon姐,女人有时候为了抓住一些东西,是会用一点点心计的。”
蒙细月脑子里“嗡”的一声,手机“啪”地掉下去,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双脚失去知觉一般,怎么也站不起来。不晓得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又响起来,在寂静的大房子里张牙舞爪地回荡。
“爸爸已经有新阿姨了,所以妈妈也应该有新叔叔。”童童答得理直气壮,“谢见素说,他的新阿姨对他不好,但他的新叔叔对他可好了。Uncle Susan对我也好,所以我猜他想当我的新叔叔。”
在公安局里,蒙细月还没来接苏三前,周苏年问他:“你疯了?什么女人不好,喜欢那个女魔头?”
“你甭在这里唬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教训冯昙的人是我,人是我找的,钱也是我付的,你以为只有你敢跟二表哥告状?二表哥要知道老三为了你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到时候不得好死的可轮不到我周苏年!”
冯昙却丝毫没怀疑到这上头。他清醒过来后警方又来找他做笔录,恰好他最近帮郗至诚投下一个大标,中间可能得罪了些人,便?D?D向警方作了解答。蒙细月心中微生愧疚,冯昙脸色便好了几分。北京那位听说冯昙出车祸,言语里对蒙细月很有意见,不过她现在大着肚子,没办发到江城来找蒙细月的麻烦,只能在电话里抱怨两句。抱怨得多了,冯昙也不高兴,况且遇到车祸这种事,也不是谁愿意的,所以每次电话到最后总说得很僵。冯昙原本还准备情况稍微好转就转院回北京,被北京那位这么一闹,反而决定在这边医院多休息几天。
也许她记忆里的男孩如今已长成男人了,但他在心智上却和七年前没有多大分别。
“我想这些问题还是由我来回答吧。”一旁作壁上观的苏三站起身,他态度骄矜,直视下方记者良久后忽然笑道:
蒙细月狠命地摁太阳穴,告诉自己镇定。她努力深呼吸,平心、静气,再深呼吸,周苏年却不依不饶:“老三这人心思单纯得很,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见他跟人动过气、动过手唯一的那次,就是因为你!”
蒙细月只好搪塞道:“苏三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什么事都三天新鲜劲!你这女儿也不知跟谁学的,小小年纪就懂得充分利用资源,将来还不知道要怎样呢。”
童童喜欢拍照,上周蒙细月特意去买了台单反和一套镜头,还没来得及学怎么摆弄,所以今天习惯性地带卡片机出来。童童一提醒,蒙细月忙把童童往冯昙手里一塞,自己上楼去取相机。等她找到摄影包下楼时,正好看见一辆摩托车从酒店门口那条路上飞驰而过。
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的生活,内里其实早已破败不堪,蒙细月恍然发觉,原来人生最悲惨的境地,是丧失希望。
童童喜滋滋地进卧室,拉开衣柜,抱出里面实木包边的画板,上面固定着的是一幅色彩线条都很简单的线条画。
苏三也不搭腔,双手仍插在裤兜里,一副公子哥儿的态度,左脸写着“我来看你是给你面子”,右脸写着“不是看我二哥面子,我才懒得来探望你”。冯昙对苏三的印象真不怎么好,起初是看郗至诚天天当爹来又当妈地操心他,后来又不时听蒙细月抱怨他不成器。冯昙心中的苏三,就是彻头彻尾一《水浒传》里的高衙内,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只差没强抢民女了,所以他对苏三的这种态度倒也习以为常。
染细月亦疑惑万分,不知苏三今天玩的又是哪一出,景韶华和孙蕾蕾如此情意拳拳,底下记者却并不那么好对付,接二连三地抛出问题。在记者招待会上提出的问题自然还比较礼貌,但蒙细月知道其实这些天的新闻已说得很不堪,景韶华和孙蕾蕾在片场争执以及孙蕾蕾夜半与苏三同车的照片都有流出,各式关于孙蕾蕾如何上位的新闻亦甚嚣尘上。蒙细月心底迅速衡量该如何拆解这危机,又想到苏三说他全权负责——她摁摁眉心,到最后又会捣出一个烂摊子来让她收拾吧?
蒙细月是工作机器,蒙细月铁面无情,蒙细月不是女人。
“没有?”蒙细月冷笑道:“没有我就报警。”
她甚至不知道,那所谓最美好的一瞬,她是否拥有过。
蒙细月紧蹙起眉:“怎么这么大的事都没人跟我说?”
什么都要省钱,连家具都是找木工来做的。因为孩子马上要出生,他还磨着木工想用剩余的木料做套小桌椅。木工嫌麻烦不肯做,他就在一旁偷师然后自己打出来一可惜童童还没长到能用那套桌椅的时候就被送回老家,现在倒是用得上,只可惜……他看蒙细月挑好童童房间的小号家具,正准备付钱,忙自己掏出卡来结账。蒙细月自然不肯让他付钱。两个人拉拉扯扯半天,搞得售货员莫名其妙,明明是一对父母来给孩子挑家具,怎么结账还要争到底谁来付?
蒙细月缓缓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问:“你早上打我电话,什么事?”“我一”苏三愣了愣,说,“我笔记本落在公司想叫你找人给我送过去。”
不知怎么蒙细月忽然灰心了。
所以孙蕾蕾使出百般手段,逼景韶华公开承认和她的关系,而苏三能一言不合,遍雇凶向冯昙下手。 多么相似的两个人。 然而蒙细月又想到,即便那孩子是景韶华的,苏三也愿意为孙蕾蕾背下这个黑锅。 这样的性子,和孙蕾蕾倒也相配得很。蒙细月默默一晒,这些道理,说给刘助理她们听,只怕是说不明白。 还有我爱你。 蒙细月记得那天苏三是这样说的,她只是喝醉而已,还未到失忆的地步。 冯昙的离婚协议很早就寄给了她,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不知苏三怎么收到的风声,竟弄到冯昙的出轨录影给她。她正在家喝闷酒,喝得醉醺醺的,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忽然就搂住她,手足无错而笨拙,好像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抱女人一样。 她说,“你也不是好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外头有女人吗?为什么非要逼着我承认自己这么失败?” 他开始胡乱吻她,好像有生以来第一次吻女孩一样,连呼吸怎么换气都不知道了。他吻她,这里到那里,那里到这里,最后把她压倒在沙发,那张年轻好看的脸也压下来,生机勃勃,热切渴望。
童童见苏三不能留下来吃晚饭,小小失落了一阵,旋又因冯昙要来江城的消息振奋起来。离婚的事既已尘埃落定,冯昙对童童的教育又很在乎,蒙细月再看他便没那么可恨。前些天冯昙听童童说妈妈带她去学琴昏倒在走廊,心里虽然怪责蒙细月明明精力不足还非要抢抚养权,但考虑到实际情况。既然蒙细月肯在江城单独置业抚育童童,那他一个月多花几千块给童童请个钢琴老师也算不得什么。
冯昙原来觉得蒙细月在做妻子和母亲方面都很失败,但难得有一点好,就是懂是非明道理。他们夫妻财务记录分明,哪些属公共财产,哪些属个人所得,蒙细月都整理得清清楚楚,以至于在离婚分割财产时都毫不费劲。再有一点是花钱有分寸,少有少的花法,多有多的花法,明明她也照常逛街购物,但每月开支总控制到位,对他的开销也有弹性控制,绝不至于让他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
许多年前,蒙细月并不认为被人利用是一件很受伤的事,有人愿意利用你,说明你还有被利用的价值。
苏三显然占上风的,以他的身手打几个啤酒肚是小菜一碟,会所里的保安也只当看热闹,以为苏三打得高兴玩到爽快自然会收手。等周苏年醒过神来,才发觉苏三完全是要人命的打法,他眼尖看到对方已有人在报警,连忙去扯苏三。不料苏三一拳推开他,砸得他到公安局还在疼。保守们也看出不对劲来,都上来拉苏三,没想到那天苏三真跟疯了一样,周苏年冲上去抱着他整个人往后拖,挨打的人躺在地上已见了血,苏三去不依不饶,攥着半截啤酒瓶抵住脚下那人的裤档:“你哪只眼睛看到她跟人上床?”他抬头又拿啤酒瓶指着另外几人,“你,还是你?”
出乎蒙细月意料的是,手挽手坐在主席台上的,是景韶华和孙蕾蕾,而不是她预想中的苏三。
“我故意让人拍到的。”
“冯昙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找人对付他?”
“是的,他会搞定!”蒙细月抄起办公桌上一沓文件,照着孙蕾蕾劈头扔下来,“他搞定的办法就是我去给那些大爷们赔钱赔笑脸!你的爱情伟大,你为了抓住那些东西,可以玩一点小小的心计,那你在玩这些小小心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签下的这些合同都怎么办?”
“那不一样。”
“我……”蒙细月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忍住叫冯昙小心的话。她很感激冯昙在最后关头推开童童,但那是为人父母的本性,换作当时是她牵着童童,她也会这么做。说到底,冯昙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有男人的担当,也有男人的弱点,没有十恶不赦,也不能十足信任。况且如今住在压院的是他,告他知道这无妄之灾全是固她而起,他会不会为求自保而抢先牺牲她一谁知道呢?
她从来料想到,有一天让她走投无路的,会是对她颇有好感的苏三。
这条路鲜有车辆经过,自然不存在什么红绿灯斑马线。冯昙牵着童童的手准备过马路到对面的停车场,突然杀出一辆摩托车,冯昙吃惊的刹那,条件反射地把童童往后推。这一推的反作用力让冯昙身子向前倾过去,正撞上那辆风驰电掣的摩托。被撞飞后的冯昙被弹到路旁的两排斑竹上,而后重重跌落到水泥地上。
趴到茶几上的那道水银,带映出玻璃板下一张DVD的封面,蒙细月顺手抽出来,恰是孙蕾蕾的那张《女王》。
“蒙细月,你别以为平时我给你三分面子就以为我怕你!有本事你跟我爸说去,你以为我在乎?二表哥给你根鸡毛你就拿来当令箭,你真以为老三怕你不成?往年我让你三分是给老三面子。”周苏年怒火大炽,“老三掏心掏肺对你,你是怎么对他的?这事要是二表哥知道了,你以为你还能在这江城耀武扬威?”
孙蕾蕾一脸恬淡,长舒口气后笑道:“前几天我被人拍到去产检,是真的。”
蒙细月一瞬间只觉得心灰意冷,她不想细说这两年来她替孙蕾蕾挡了多少麻烦,这样烈的性子,在娱乐圈怎可能不头破血流?说得难听一些,大家拍电影无非是为了挣钱,谁在乎埋没了几个天才?她不再说话蹲下身把孙蕾蕾未捡完的那些打印纸一张张地拾起来,这部片子赔违约金,那场广告换女主角——蒙细月亲自道歉,总有几分分量,但经济损失则是不可避免的。
苏三就更别提了,谁让他胎投得好!
酒店那边反馈的结果是小路上四个摄像头均在头一晚被破坏,两名警察听此消息面色顿时变得凝重一这显而易见是有预谋的,于是又仔细地盘问蒙细月关于冯昙的进一步信息,在江城是否有仇人之类。蒙细月一一作答,心里不知怎么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天晚上苏三气急败坏的脸浮现在她眼前……手机在此时急促地响起来,蒙细月心里一惊,看着屏幕上苏三的头像,竟然半天不敢按下去。手机持续不断地响着,蒙细月心中一动,把音量调低,任它翻来覆去地响。
孙蕾蕾但笑不语。她身着一件银色真丝鱼尾裙,衬得肤色极为白皙,目光流转中,另有一番雍容风度。苏三拧拧麦克风淡淡笑道:
周苏年不记得那天苏三究竟是怎么动手的,明明两人喝得好好的,等他回过神来,苏三已和那几个人扭打在一起了。印象中苏三操起一把椅子就砸到后面那桌上,那群人也是有眼不识二世祖,仗使着人多,叫嚣得厉害,真敢打的却没几个。
“没什么,老三堂堂七尺男儿,在你这里委屈成什么样子,我当哥哥的咽闪这口气!”
“我丧心病狂?”苏三忽然笑出声来,面露嘲讽,“他不就把童童推开了吗?在你心里形象就突然高大英伟起来了?蒙细月,你看人的眼光也不过如此。他现在在手术室?这么说就还没死啰,真可惜!”
苏三神态极是疏离。蒙细月本不愿搭理他,但一时又不知他来意,怕他真横下心来又找冯昙的麻烦,只得挤出小脸,不咸不淡地说:“你来了。”
“我如果来找你,你一定会劝我去堕胎。”
“你——”蒙细月气得直发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你这样和流氓恶棍有什么区别?今天要不是冯昙把童童推开,现在进手术室的就是童童……冯昙之前再不堪,尚且知道护住女儿,你呢?你和童童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却还能下得了这样的手,你简直丧心病狂!”
定下这样的决心时,冯昙心里仍有微微的苦涩,他撑起笑容抬头道:“让你这几天两头跑,也怪麻烦的,我看我还是早订机票回北京吧,我那边……请长假大家也都不方便。”
蓝天白云,高高的摩天轮,两个大人牵着小孩,下面的日期己经是几天前了。蒙细月心生惭愧,很愧疚地说:“爸爸上飞机前还跟我说,下次一定会再来看童童的,然后我们再去中山公园坐摩天轮好不好?爸爸让妈妈跟童童saysorry,不生爸爸气哦?”童童摇摇头,笑容甜甜:“我画的是Uncle Susan,他说下次带我去中山公园坐摩天轮,跟妈妈一起。”
年末到股东大会上作报告看脸色的人,还是她蒙细月,不是影后孙蕾蕾。
“你知道童童在哪里吗?”
蒙细月化妆也没什么窍门,不过拍一遍保湿的收敛水,抹乳液后再上隔离霜,其余粉霜之类悉数不用,再给嘴唇涂一层唇蜜和口红便算完工。孙蕾蕾起初很诧异,追问她为什么化这么淡。蒙细月解释说她每天要出入各类场合,浓妆经不住折腾,残掉的话比不化妆还可怕。孙蕾蕾有样学样,很快就把这一套学得青出于蓝,后来常被记老们夸她“素颜出镜”,论坛上每次PK女明星素颜照孙蕾蕾总能靠这门绝技稳坐前三。
童童瞪大眼望着刘助理,连蒙细月也觉察到什么,直瞪着刘助理。倒是刘助理恍然未知,捏捏童童的小脸蛋笑道:“童童你记不记得星期一下午我们吃饭时遇到的漂亮阿姨?”
那时,她参加学校的建模比赛,经导师介绍,去找冯昙请教关于蒙代尔一弗莱明模型的一些问题,后来她拿了个奖,想请他吃饭以示感谢。定好时间,他却打电话到寝室说来不了,听声音是重感冒。她便去校外的小饭馆端了份瓦罐煨汤送到他寝室,他寝室同学见有姑娘来照顾冯昙,都放心地去上课。没想到那重感冒只是假象,他喝了两口汤,便痛得打滚翻下床,送到医院才知道是急性阑尾炎。
童童抱着画板,双目炯炯地盯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僵持片刻后她终于屈服,低声咕哝了一句“阿姨已经帮我洗过澡了”便跑进卧房。蒙细月心想,这明天还有得哄,又疑惑孙蕾蕾的事,于是坐到少发上沉声问:“蕾蕾这几天不是应该在片场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我承认我看错。”蒙细月往后跌了一步,险些撞在床脚上,她稳住身子,食指指着苏三,却实在想不出什么词来骂他。
睡前困得连妆都没来得及卸,好在她向来化很淡的妆,残留并不多,孙蕾蕾还因此专门向她请教过。记得那是刚拍《女王》时候的事,因为这几年职业女性的话题成为热点,尤其新一代的都市女性要家庭事业兼顾,是个很有挑战性的话题。这部戏拿到公司来的时候,苏三力荐孙蕾蕾做女主角,因为故事主角是女强人,导演选角的要求是要找位外刚内柔的女演员,孙蕾蕾动时英挺静时妩媚,极合导演心意。
周日预备的爷目是去中山公园,童童说那里的儿童游乐场刚刚翻修过,不少小朋友的父母已经带他们去过。冯昙和蒙细月一对眼色,不约而同地想到这又是件体力活,于是吃完饭赶紧回家,准备好好休整养足体力明天舍命陪小孩。
“你说什么?”
蒙细月一肚子火,加之周苏年本就是这群公子哥儿里她最不待见的一个,便没好脸色给他:“你大哥的新公司最近有声有色,二少爷这么闲,不如花心思想想光年通信未来的前途,苏三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周苏年很快赶过来,让孙蕾蕾直接走地下通道,坐他的车离开,避过狗仔队的围堵。看样子都是苏三交待好的。蒙细月客气地谢周苏年。周苏年皱皱眉,很不耐烦的模样,挥挥手让司机先走,自己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倒,很大爷地神情:“我说蒙姐姐,老三的事你准备怎么办呀?”
“我……我打你电话没人接,打到公司,刘助理说你在医院,我,我就过未看看。”
那样有表演天赋的女孩,蒙细月真是第一次见到。曾经有导演说孙蕾蕾往聚光竹下一站,就是一台戏。
蒙细月还未从刘助理的话里醒过来,苏三和孙蕾蕾?她脑子里全被搅乱,又被童童这句舌吓得恨不得找块抹布塞住她的嘴,然后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做不成夫妻,他们至少不要做事业上的敌人。
她需要时间来思考怎么处理目前的困境,苏三是越发张狂放肆为所欲为冯昙还在医院里躺着,她即使同警方说这事是苏三指使的,一来肇事凶手尚未落网,空口无凭;二来……即便她能证明什么,郗至诚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苏三,到时侯秋后算账,她和冯昙一个都逃不掉。
犯过一次错的人,不可以再犯第二次错。
她手里羹勺停住半天,冯昙忍不住笑问:“怎么了?”
“你们不觉得这个社会对女人太严苛了吗?我认识孙小姐年头不短,她非常敬业、用功,为什么大家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事业上呢?孙小姐正面对人生中一些不可预知的挫折,她现在需要的是面对困难的勇气和力量。孙小姐专注于事业,不愿意由于自己的身体问题给公司造成损失,一直以来景先生和孙小姐的争执也正是因此而起,我作为他们的朋友,非常希望大家把这份关注转化为对孙小姐的祝福,而不是添油加醋。”
人生的所有希望,似乎也只剩下童童,但若有一天她不在了,冯昙也会好好照顾女儿。
苏三不说话,只狠狠地瞪他,那目光已不再是愤怒,只余下悲哀、委屈、不甘和绝望。
“是吗?”蒙细月笑笑,“那好,我一直担心这事跟你有关,既然你说不是你,那我就放心了。我这就打电话给公安局,反正他们手上有酒店的录像带,我这就让他们从头查起,把那个骑摩托的人查个底朝天。”
他好似也喝醉酒,急促而赤诚地表白:“他不要你,我要你;他不爱你,还有我爱你。”
孙蕾蕾仰起头,清澈目光里渗出丝丝苦涩:“你知道我去找苏三,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蒙细月帮冯昙订好酒店房间,见他Check in后给北京那位发短信,没两分钟酒店房间里的座机就响起来了。蒙细月暗自冷笑,这查岗的速度也太勤了些,像是生怕冯昙一入江城,就会被她怎么样似的。冯昙脸上也有些尴尬,接完电话后没话找话地朝她说:“上个星期刚领了证,她现在怀着……到时侯补酒席通知你。”
凭什么她就得随传随到,整天求爷爷告奶奶似的伺候这群大爷?老娘不干了!
蒙细月眸光骤然冰冷,染着些许嘲讽颜色,苏三这才恍然被她设套。他左右张望,像是生怕哪里突然蹿出来几个警察,惶急解释道:“不,阿Moon,我可以解释——”
他嘴里哈哈着,面上却无笑意,一再向蒙细月强调冯昙出轨在先,又搞大别人肚子再逼她离婚的旧事。蒙细月板起脸干脆不理他。苏三毫无诚意地问候了几句,蒙细月正不知该如何开口请走这尊神时,他却又沉着脸告辞,闹得人莫名其妙。
无论有多聪明的男人,总会为了某个特定的女人做出一些自己也无法相信的蠢事。
那孩子不可能是苏三的。蒙细月自信阅人无数,孙蕾蕾和苏三性子其实像得很,济是宁折不弯的主,宁可拼个玉碎,也绝不为不放在心上的事浪费半分精力。
童童笑得花枝乱颤,又闹着要吃全家桶。蒙细月平时老嫌那是垃圾食品,这回到了冯昙面前,童童自是抓住机会勒索。蒙细月“不”字还没说出口,冯昙已说:“她一两回又怎样。蒙细月拗不过父女两张嘴只好陪着他们。”
小孩子最大的特点就是,越得不到的东西,越哭着闹着喊要。
童童努力想思索出些什么,最终却失望地摇摇头,只抓住她胳膊说:“警察叔叔会抓到坏人的!”
印象里苏三极少沾手公司的事,前两年偶尔为之,也是为孙蕾蕾。
两小时就好,两小时就好,补个觉,天大的事情,都两小时后再解决。
蒙细月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经验和直觉都告诉她事情绝不止她今晚看到的这么简单,看刘助理那样紧张的神情,必然有什么更为严重的事情已经发生,而她还毫不知情。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蒙细月气得手脚发凉。“何必要用这样的方式……”
冯昙不自禁伸手握住蒙细月手腕。她猛然一惊,连一旁的水壶都打翻,水泼到了被褥上。蒙细月手忙脚乱地跳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另一场忙乱倒把冯昙拽回现实,他知道他和蒙细月都是太现实又太清醒的人,即便曾为那片刻的温情所触动,到如今这般田地,也已是覆水难收了。
那些合同最后都有苏三的签名,蒙细月下意识地咬牙——苏三说,他全权处理,大概也是和孙蕾蕾一样的意思吧。
“傻瓜,不是好朋友,是女朋友!”刘助理点点童童的鼻子,“喏,昨天我们学过的单词,girl是女孩,friend是朋友,girl和friend连起来,girlfriend就是女朋友,明不明白?”
倒是蒙细月主动岔开话题:“预产期什么时侯?”
到了蒙细月办公室,景韶华往沙发上一躺,和领结作艰难斗争:“蒙总,我们分手了,跟公司签的协议我会遵守,三年之内不会对外公开。但这日子我真的过不下去了,我也不想吵架。”他终于扯下领结,摊手叹道:“其他的事,我无能为力。”
“他答应我的!”
不料刘助理却全然没朝那方面想,转头朝蒙细月哈哈大笑:“这小孩太好玩了,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样?半生不熟的,这都谁教他们这些词儿的?”她又扭头教童童,“来,阿姨跟你说,你的Uncle Susan和你妈妈是好朋友,但不是男女朋友,虽然你Uncle Susan是boy,你妈妈……你妈妈也算girl。但男女朋友不是这样的。男女朋友应孩是……”她说着自己也觉得绕,拍拍脑门认输,“神啊,救救我吧,我到底该怎么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解释什么叫男女朋友啊?”蒙细月心里跟坐过山车一样一上一下的,只好板起脸吩咐童童:“小孩子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洗过澡没有?看看时间,是不是快该睡觉了?”
“解释?”“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苏三脸颊上,蒙细月这整个早上淤积下来的所有惊恐、惧怕、愤怒,顷刻间爆发出来,“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是这样的人—你知道吗?我一直跟自己说,你只是没长大,只是爱玩,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买凶杀人的事情来。?整个早上我都不断地跟自己这样说,你顶多闹闹事罢了,是我想太多,你不会过来医院;就算你过来也只是担心我……我给了你几次机会证明不是你。”
暖意融融的背景,是英国进口壁纸铺就的墙面,阳光透过大幅落地窗洒在一对璧人的脸上。
景韶华一番表白说得情真意切,蒙细月微微哂笑。娱乐圈人人都是影帝影后,明明曝光后景韶华和孙蕾蕾的关系就处于冰封期,但每每面对公众,总能表现得情比金坚。孙蕾蕾亦甜甜一笑:“自即日起,本人将停止一切演艺活动,前往美国进修。作出这一决定,并非传言中我和韶华的感情有什么变动,而是基于身体方面的原因。”此言一出,记者们齐齐变成长颈鹿,孙蕾蕾嫣然一笑,“当然也不是大家所猜测的怀孕。”
答应给他一个交代后,蒙细月再拨电话给孙蕾蕾,果然关机。她直直他坐在沙发上,很久后终于下定决心,改拨苏三的手机,谁知苏三居然也关机了,打了几遍都这样。她又拨他家里的座机,也没人接。
苏三的声音难得的正经:“蕾蕾的事,这回我全权负责,你就不要插手了。”
蒙细月忍住眼泪,贴住他面颊,久久后低声道:“谢谢,我知道,谢谢。”
那是唯一一部苏三亲自参与制片的戏。蒙细月记得孙蕾蕾有一句台词,说女人如花朵,盛开和凋谢,都是因为某个特定的人,最美丽的那一瞬,应当遇见最好的人。蒙细月掂着这张DVD苦笑,盛开、凋谢,她也是花朵吗?如果是大概也只是开在寂寂悬崖上的花朵,春去秋来,一荣一枯,都不曾有人路过。
童童一脸严肃:“Uncle Susan不会骗我!”
孙蕾蕾咬咬唇不说话,算是默认她的问话。
蒙细月老老实实地把电池装回手机,打开笔记本。刘助理已连夜把孙蕾蕾所有进行中的片约和通告都分类整理好发到她邮箱里。蒙细月迅速分出轻重缓急,把最要紧的几样通告拣出来,正准备继续联系苏三,他的电话却不请自来了。
“记得。”童童点点头,神色紧张。
“他哄你的!”
很多事情下决心的时候是容易的,真做起来却那样力不从心,比如当时坚持要童童的抚养权,内心也下过不知多少次决心,要去参加幼儿园的亲子会,要带她去学钢琴学画画,要和其他家长沟通联络感情等,真到眼前才知道有多艰辛。各式大牌的投资人、脾气古怪的制片人、总在关键时刻出状况的艺人,每次她流露出要陪童童的念头,大家便一副“女人有了孩子就靠不住,做什么事都不能投入”的表情。你不够强,他们便说“女人就是女人”;你足够强,他们便说“你还是女人吗”。
“理由。”
“我听说北京现在月嫂难请,你得早作准备,他们说请个合适的月嫂,比招个大学教授还难。”
刘助理摇摇头很认真地跟她说:“不然我们打赌?你UncleSusan现在忙着恋爱,哪里有空来陪你呀?”
“没错!”周苏年脾性素来张狂,人命关天的案子,他说起来也丝毫不当回事,“你还可以顺便向我哥还有我爸告状,谁告谁是王八蛋!”
“我认识,是孙蕾蕾阿姨,她和Uncle Susan是好朋友。”
蒙细月一脸诧异地瞪着孙蕾蕾:“你开什么玩笑?再等一周,再等一周你还是个孕妇!”
病房里有备用的病号服,蒙细月很快反应过来,按铃叫护士来换被褥。她先搬开被子帮冯昙换上衣。这一回冯昙也很镇定,微笑着配台蒙细月伸臂抬手。
冯昙想了半天,那套小小蜗居早在房市好的时侯卖掉了,他回忆许久仍不确定那套家具到底搬到哪里去了,只好说:“等爸爸回北京去找找。”“找不到怎么办?”
蒙细月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回过神后立刻冲过去抱起童童。童童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等见到浑身是血滚到路旁的冯昙后,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蒙细月掏出手机,手忙脚乱地拔110,又跑回酒店叫保安。她不懂急救,也不敢去动冯昙,生怕弄巧成拙加重冯昙的伤势。冯昙浑身是血,也不知道都是从哪里冒出未的。她一个劲地叫他的名字。冯昙仰躺在地上,睁开眼看到童童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地喘口气,努力笑了笑,说话声音却气若游丝:“没事,没事。”
当初郗至诚派她来江城,主管的是苏珊传媒的各项运营业务,旗下那么多艺人,蒙细月是不直接负责的。唯独孙蕾蕾,因苏三的关系她亲自打理,生怕有什么差池,后来也存了两分私心,她觉得孙蕾蕾天赋好,演戏肯拼命,常规操作未必管用,她想亲手把孙蕾蕾推到国内艺人从未达到过的高度。
童童在心里默记下来,决定明天就给谢见素打电话。她心里这么一脑子里想的事情就被转移开,终于让蒙细月抓住机会哄她睡着了。
酒店的医务人员马上赶到,给冯昙就地做初步检查,脉搏和呼吸都还在,血压却已测不到,腹部有严重撞击,右下肢外伤。110来得很快,准备好担架把冯昙往急救车上抬,蒙细月也跟了上去。童童在她怀里哇哇直哭,她心里更是惊惧交加,甚至无法回想刚刚都看到了些什么一若冯昙没在最后关头推开童童,那现在……
要失去才懂得珍惜是句太老的话,而一句老话之所以能千年有效,很大原因就是千年来人人都在上面栽跟头。
蒙细月脸色登时就变了,小小年纪,就懂得挑拨两个男人争风吃醋——冯昙也有些诧异,转头看蒙细月脸色铁青,问:“苏三最近还好吧?”蒙细月眉头一蹙,很不清愿地答了一句:“老样子。”
原来大家都这么看得开,说消失就消失,说关机就关机,那她何必替人操这样的闲心?
难道这样有错吗?
冯昙非要到离婚后才能发觉,蒙细月有多适合他。
冯昙自然没想那么远,他知道蒙细月一向不喜欢那群二世祖,前两年跟他抱怨过几次,说苏三不务正业,动辄脑子一热就给那些所谓的文艺片导演砸钱,公司赚的还不够他赔。不过听童童说起苏三,冯昙到底还是多问了两句:“他对童童好像还挺照顾的。”
冯昙知道自己后悔了,也知道蒙细月知道他后悔了。
再想下去蒙细月觉得江城也不是久居之地。
“你看到什么人撞爸爸了吗?”
她蹲下身,在地毯上摸到手机,是刘助理打来的,内容和苏三说的别无二致。
和蒙细月在一起,自然也是出于喜欢,然而经历过初恋女友那一糟,到底来得淡了。蒙细月又是很能规划的人,哪天降温要添衣服,哪天下雨要带伞,什么时侯进修,什么时侯加薪都算得清清楚楚,久而久之,他觉得自巳好似跑步进入老年期。他也是规划得很好的人,偏偏蒙细月比他更会计算,到最后他觉得余生里别无他事,在蒙细月的小皮鞭下努力向前冲就行了。
她立即打住话头,把公安局那边的调查结果转述给冯昙。冯昙摇摇头,叹道:“现在到处治安都不好,前一段不是还有个打假斗士被一挺有名的医学交手雇人给锤了吗?”
“是吗?”周苏年神色越发骄狂:“既然都是明白人,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老三怎么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呢?年头到年尾,你就没个好脸色给他看!”
“他说,有本事你把孩子生下来,养到十八岁,再来找我打官司要赡养费。”
孙蕾蕾怎会利用景韶华?说她利用苏三去激景韶华倒有几分可能,若她最终目的是嫁入郗家,又何必等到今天这么多的新闻。
这样的信心,在冯昙提出离婚的那一刻被彻底摧毁。
苏三微眯起眼,冷冷觑向她,半晌后忽笑道:“好,你报警,”他坐下来,把手机递给她,“来,报警啊,谁不报谁是孙子!”
“我不想再看见你。”她喃喃重复,“再有下一次,鱼死网破,我也绝不会放过你——别以为你二哥可以护住你一辈子!”
蒙细月瞥向孙蕾蕾,她一脸笑意,向景韶华说道:“你从片场请假过来的,还是赶紧回去吧,别的事也不用你操心,请你条必记得以后在各式场合表达一下对我的深切思念即可。”
蒙细月对着镜子无奈叹气,不晓得为什么,她现在有点羡慕孙蕾蕾。
封面上还印着英文译名,THEQUEEN,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蒙细月把削好的第二个苹果递给他。离婚的夫妻俩在病床上对着啃苹果,看起来总有些滑稽,蒙细月也忍不住笑起来。忽闻门口极清亮高亢的两声咳,一回头,见苏三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杵在门口,目光良久停驻在冯昙和蒙细月手上的两个苹果上:“听说冯经理出车祸,我特地来看看。”
原来这问题也不是没想过,蒙细月和冯昙原来每年年终都要作总结,顺便展望新一年的发展。那时他们俩是强强联手,双剑台璧,同行里老一辈的人常说,若生不出郗至诚这样的儿子,能找到冯昙和蒙细月这样的左右护法也是好的。但他们毕竟是替人打工,国内的职业经理人制度并不算成熟,不能干的老板看不上,太能干的老板又时刻提防你夺权,蒙细月和冯昙也估量过在郗至诚手下能做多久的问题,这问题他们每年都要重新评估一回,结论是郗至诚待他们二人不薄,又是嫡系亲信,换哪家也不可能给他们这样的自由度和信任。
“我们都以为你知道。”刘助理急切道:“苏三都没跟你透一句口风?”
周苏年原来一直以为蒙细月是个恶管家,他每回叫苏三出去玩,但凡稍稍出格一点,苏三就不肯,说怕蒙细月教训——苏三口里的蒙细月俨然就是个女魔头。后来说得多了,周苏年也就只敢叫苏三去打打枪唱唱歌,若不是那次苏三在会所里跟人打架,他还不知道要被苏三蒙到几时,以为他真的只是怕。
蒙细月努力用这念头说服自己。
她很利索地喂他喝粥。冯昙很是愣了一下,他这一愣,蒙细月才想起来,当初他们俩从量变到质变,仿佛也是冯昙的一场病起了促进作用。
确实,孙蕾蕾所言不假,蒙细月自问若孙蕾蕾发现怀孕后首先求援的人是她,她一定会劝她不值得为景韶华伤害自己。
偏偏老天要一个人倒霉的时侯,两小时的时间也不肯等。
她换了件水蓝色的浴袍,走到客厅里坐下来,窗帘留着点缝隙,一线月光如水银般钻进屋里来,铺成银白色的一条趴在地毯上。
若他这场车祸早发生一两年,能让蒙细月停下手头工作来照顾自己这么两天,也许一切都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
他面色惨白,似乎不知该如何面对蒙细月的目光。半晌后他颇不肯定地问:“你没事?我在住院部看到有你名字的病房……”
孙蕾蕾素来任性她知道,谁让人家有吃这口饭的资本呢?多少人卖力演足二十年,也不过落得勤奋二字。孙蕾蕾有这样的本钱却不珍惜,她有什么办法,难道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回片场?
蒙细月心底突然空落落的,良久后她又摸摸童童的脸颊笑道:“小孩子别天天想这些大人的事,睡吧。”
景韶华神色淡然,看看蒙细月的脸色,确认她真的放行后便匆匆告辞。长长的紫檀木办公桌后面,蒙细月目光清冷落在孙蕾蕾身上:“你可以开始了。”
她掏出手机作势欲拔。苏三一手拦住她,神色惊疑不定:“酒店还有录像带?那几个摄像头不是已经—”
“我说我不想要一个注定没有父亲疼的孩子,他说好,其他的都交给他来安排。”
新闻无非都是无法联络到孙蕾蕾本人,但据“知情人士”透露,孙蕾蕾此番突然离开片场,回江城去妇产科做检查,显然是和景韶华好事已近。甚至还有素来比较犀利的个人博客里点评,说孙蕾蕾一回江城就被人拍到,遮住整张脸还能让人分辨出来,显然是欲盖弥彰,欲擒故纵-这话里透着的意思便是说孙蕾蕾故意走漏风声,借孕逼婚。
“算起来,至少四个月了吧。”蒙细月眼皮也不抬一下,“之前拖手照曝光,也是有计划的吧,那时候你就知道自己怀孕了,一定要逼景韶华和阿昕分手。”她冷冷陈述事实,连疑问句都不用一个,“你手头上有三部电影,是铁板钉钉跟人按了手印的,来,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办。”
“我有时候觉得你们挺无耻的——如果孙小姐今天和景韶华逛街,不小心路过婴幼产品柜台,你们就会说她借孕逼婚;如果不巧我遇到她喝了一杯咖啡,你们又会说她劈腿富二代;如果她跟大导演合作谈成了,你们就说她靠潜规则——别怪我说得坦白,如果恰好她和这个导演没有合作,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去韩国一趟就是整容,容光焕发就是打针,胖两斤就是怀孕……今天这个记者招待会,我们如果跟你们兜圈子,那就是装神秘为新戏炒作;如果没开这记者招待会,明天报纸上会连预产期都登出来!”
孙蕾蕾怔怔不言,双眸染上一抹凄凉颜色:“昨天夜里做的手术,最快我也要休息一周才能开工。医生说我本身就受孕困难,一定要好好休养,所以……苏三说帮我申请学校,可能到美国去念一些表演类的课程。”
她预备起身时冯昙忽然拥紧她,在她耳边轻声道:“阿Moon,你不用这么拼命,童童的开销还有我,你还年轻,就当……就当我是……”他声音里有微微的哽啮,蒙细月眼眶一热,鼻子泛起酸来。她以为自己走到了绝境,到头来,居然是冯昙愿意伸出援手。她知道冯昙的意思,他知道她父母向来帮不上她什么忙,他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他希望她还当他是家人,纵然爱情丧尽,仍有亲情存留。
那是周苏年头一次看见苏三发狠,从小到大他们都知道苏三好脾气,容易骗,也容易哄。那天他们在会所打麻将。身后几位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天南海北地乱吹,张三说前儿在北京和某某吃饭,李四就说下周要去上海陪某某庆功,一听就知道都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不入流的货色。
蒙细月的头跟炸开一样,脑子里晃来晃去的都是苏三那一闪而过的剪影。
围成半圆的记者们被他数落得极为尴尬。苏三举手投足间优雅无比,一派富贵闲人的作风,却字字句句都铿锵有力。
她的车开进酒店停车场时,辆银色跑车正从停车场倒出来。
还记得当年是孙蕾蕾甩掉苏三,他对孙蕾蕾却是不离不弃,亦算得是郎“财”女貌。
回到家里时刘助理正和童童研究折纸,见她回来便笑道:“我们今天把一本折纸书都快做完了,童童说她前几天画了画,我要看都不给,非说等你回来才许看。”蒙细月浑身都要散架,两脚一蹬把鞋踢到一边,强撑着笑脸问童童:“哦,画了画?给妈妈看看。”
“是Uncle Susan说的。”童童抱着画板很期盼地问,“会带我们去中山公园玩吧。”
但她又觉得,爱,至少应该是一件正经的事儿。
偏偏他们这回说的是蒙细月,偏偏他们这回遇到苏三。
蒙细月不是傻子,她知道苏三素来对她不错,只不过年龄差距摆在那里,她倒真从未往那方面想过。还在北京时,郗至诚也常和她说起苏三,总是长兄如父的口吻,明明在埋怨,却伊然一副只许自己打骂、不许别人挑剔一个字眼的疼爱模样,说得多了,蒙细月心里便也拿他当邻家小弟一样对待。然而所有这些她都不能和冯昙明说,放在以前,他们共荣染共损,当然什么都可以摊开来谈,如今形势却不同。
苏三松开攥住她的手,神色也一分一分地冷下来:“你做这多,就是为了试探我?”“我不试探你,你会承认吗?”
“真乖!”蒙细月帮童童掖好被角,“等我们搬好家,你也可以把我们新家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以后就不怕联系不上了。”
这样阴晴变幻不定,任冯昙再好涵养,也忍不住问道:“他常年都这样?你这几年怎么忍下来的?真不知道郗总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兄弟俩真是一个天一个地。”说着又摇摇头笑叹,“我算明白了,原来郗总最看得起的人一直是你,不然怎么也不放心把这个混世魔王交到你手里。”
他都已经这样了,她骂他又有什么用?他原来再不成器,也不过多烧些钱,郗家都拿他当小孩子宠,她看他久了,也拿他当自家弟弟一样管教。现在他已变得和那周家老二别无二致,她再费唇舌又有什么意思,反正也不是她家的孩子!
“我承不承认有区别吗?你在我进来之前根本就认定是我做的!”“那你现在能告诉我这跟你没关系吗?”“我一”苏三咬咬牙,“如果我说没有呢?”
“依我看,逼婚确实是逼婚,只不过他们都找错了对象,那景韶华算什么,怎么能跟苏三比?”刘助理巧然一副内幕人士的模样分析道,“你看郗家大少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么多年我就愣没见这个人出现过,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都没人知道!二少就不说了,结婚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女儿,我看三少现在心里肯定急着呢,先不说是男是女,反正生下来是女儿他不赔,是儿子就赚了!孙蕾蕾产检的照片一流出来,苏三急得跟什么似的。我们前脚看到照片,他后脚就冲到公司来,要所有人封口!你说说看,咱们三少什么时侯这么积极来公司啊?还说这事他全权处理,我们都以为他跟你通好气了呢……”说到这里,刘助理那鸡血劲儿才稍稍减下来,“我看他可能也是看你这几天忙吧,而且平时就算出事,外面记者也不敢打电话找你呀,你都是出来开记者招待会封车马费的。我们都以为你知道,结果都没通知你……”
蒙细月没撑住打了个哈欠,费好大劲才想起来谢见素是童童在西安的幼儿园同学,据说在学校时常带零食和她分着吃。蒙细月震惊于孩子简单而朴素的逻辑,口上却转移话题:“你和谢见素还有联系?”童童点点头:“临走前他给过我电话号码,我记下来了。”
难怪别人说,要成功,娶一位中国太太就好,她会时刻鞭策你前进。
蒙细月等在手木室外,不住地安慰童童,到最后终于有医生出来,通知说手术很顺利,给脾脏肝脏做了修复,正在输血。童童听到医生说没有危险,这才从惊慌失措中慢慢缓过神来,立即跟蒙细月说:“妈妈,报警,叫警察去抓坏人!”
或许还有比丧失希望更悲惨的。当第一缕晨曦从窗帘缝隙钻进来时,蒙细月找到了比丧失希望更悲惨的事,是她明明已丧失希望,却不得不为了生活,去为那两个还保留着希望的人收拾烂摊子。
相比之下,现在家里那位在这些方面就实在没谱,最近不知哪根筋不对,跑去查旧账,说他离婚时太吃亏,分给蒙细月的房产增值空间高,每天下班回到家她都要念叨这件事,偏偏她现在又是孕妇,还不能跟她发脾气。郗至诚为他离婚的拿狠狠地训过他,说一个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代表着这个男人审美的最高水平;而跟什么女人结婚,则直接关系到未来生活的品质。冷静下来一想,冯昙不得不承认,在事业方面,小卉确实不如蒙细月对他的帮助大,甚至可以说,小卉完全是在帮倒忙。
那景韶华算什么,怎么能跟苏三比?孙蕾蕾若是利用景韶华过桥,那苏三呢?苏三是不是也拿她来当踏脚石?
蒙细月赶到公司时,苏珊传媒的两栋大楼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有记者眼尖见到蒙细月,又嗡地一堆人围上来。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找到保安拦住记者,保安说只有若干苏三指定的媒体允许入内,所以许多记者和粉丝都被堵在一楼大厅里。主楼二楼靠近阳台的一间半开放式会场,是苏珊传媒平时用于例行记者招待会的,这回苏三选的地点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