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惊得抬头，视线笔直撞进他的眼底。
当听到大家都对夏子轩的方案赞誉有加时，我的心里竟然有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有这样一个得力的副会长，我这个会长还真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第二天，我吸取了前一天的教训，早早地起床，早早地来到学校。
“你是……你是……”是什么呢？是朋友，是宿敌，我应该回答哪一种呢？
我瞪大眼睛看着似乎有些烦躁的他，心里十分疑惑，随口问道：“怎么啦？”
“那么，许颂对你来说，又是什么？”他稍微等了等，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又问。
对不起，对不起，夏子轩。
他轻轻一笑：“现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
在路上，我忍不住感慨地说道：“夏子轩，有你这样得力的副会长，我这个会长真是太好当了，哈哈！”
“呃？”我呆呆地望着他。我一直提及许颂的事，让他很生气吗？
“对不起……”嗓子里只能挤出这三个字。
夏子轩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他昨天才跟我说起英语演讲比赛的事情，今天就把详细的方案给制定出来了。因为一走到教室，我就听到大家都在讨论演讲比赛的事情。
“你……我……”我一时语塞，什么也说不出，只想逃跑。
我下意识地偏头不敢去看，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这种感觉很陌生。
但他就是不肯笑，他的表情非常严肃，让我不由得有些心虚。
“骆小涵！”夏子轩突然停下脚步，喊出了我的名字。
“不过……你说得也对，我们是好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和许颂见面了，我……”夏子轩好听的声音把我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扑哧——”虽然极其轻微，可是在从夏子轩面前走过去的那一瞬间，我还是听到了他的低笑声。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好像不懂事的小屁孩一样，“唰”地一下，我的脸不受控制地变红了。
“骆小涵！”他将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了吗？我也有心，我的心不是石头！许颂，许颂，许颂，为什么总是许颂？明明现在待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和你说话的是我，先认识你的人是我，可是为什么，让你在意、让你总是挂在嘴边的人不是我？”
时间仿佛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停止了流转，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了我和夏子轩。
我想要说点什么，我觉得我必须说点什么，可是千头万绪都被炸得纷乱，大脑无法好好思考。
“哦，不提就不提，你这么严肃干吗？吓得我以为要来外星人了！喂，你笑一笑啊！”
“还没有？那硬要算我迟到是怎么回事？许颂他对我可比你对我好太多了！迟到的事，虽然我已经不再生气了，也理解你作为副会长不能徇私，不能当众包庇我，但是如果是许颂，他一定会好好跟我说话，然后以不惹我生气的方式解决这个事情的。就像上次，许颂他……”我又忍不住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许颂纵容我、对我好的各种事例。
于是我抬头挺胸地推着自行车从他面前走过，就差没在脖子上挂个牌子，写上“今天我没迟到”六个大字了。
可能是因为这个话题跟开始那个组织英语演讲比赛的话题相比，我的兴趣更大一些，尤其是说到许颂做的那些好吃的，我都忍不住吞口水了，所以一发不可收拾，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最后，我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将心里所有奇怪的感觉都赶走，踩着自行车，迎着落日回家了。
“许颂当然是朋友啊！”我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一只乌鸦低叫着飞过。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原本因为说起许颂而雀跃的心，慢慢地变冷，最后竟然有一些失落。
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他的眼底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我想拉住他，可是我的指尖只触碰到他离去时带起的一阵风……我什么都没能抓住。我甚至无法追上去，因为他对我说的那句话，惊得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是夏子轩已经头也不回地踩着自行车走了。
他还是一身校服，手臂上戴着红色的执勤袖标，很多女生围在他身边和他说话，他答得那么和颜悦色。
我愣了一下。我为什么会觉得失落？是因为他没有听我说话，还是因为他全程都没怎么开口说话？又或者是，他突如其然地离开？
我看到，在我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夏子轩脸上血色尽消，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眼眸被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彻底淹没。
看来，在我不知道的那些时光里，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熄灭，又有什么重新发了芽……
接着，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是的，大脑一片空白，然而空白的大脑却涨得厉害。
不过，我今天可没有迟到！
到了岔路口，夏子轩突然停下，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我想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做，我抄近路回家，明天见”，就快速踩上自行车离开了。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他的声音被压得很低，好像是从我心底响起来似的，带着叫人心悸的震颤。
当我直接忽略了夏子轩的回应，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和许颂有关的事情之后，夏子轩终于忍不住了，带着一些不好的情绪看着我，说道：“你好像从放学到现在，就一直在说许颂！”
“我没有……”我试着辩解，“夏子轩，你干吗忽然这样……”
这天，开完例会后，我和他一起踏着夕阳回家。
一路上几乎都是我在说话，夏子轩没有开口，他只是默默地听着我滔滔不绝地说。他太沉默了，沉默到我都要怀疑我是在唱独角戏。
“夏子轩……”我原本要说很多话的，可是现在我竟然除了叫他的名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真的很不喜欢你总是提起许颂。许颂，许颂，许颂，你每提一次我都觉得很烦躁，你为什么总要提起他？我明明很不喜欢你提他，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有某种汹涌的情绪透过他的言语，潮水一般朝我涌来。
接下来的两个礼拜，演讲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大家在课余时间也都在讨论着比赛的事情。夏子轩为了演讲比赛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我也是在学生会的例会上才见到了他。
瞳孔收缩了一下，他低头，任由头发挡住眼睛。
“还真是偏心呢，骆小涵。”他声音更低了，低得我有些无措。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夏子轩刚才那句话里，许颂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突然被他这么连名带姓地喊着，我都差点在他的面前立正站好了。
真是该死的夏子轩，他不是也能好好地和人说话嘛，为什么面对我的时候总是另一副面孔？这家伙真是可恶！
在校门口的时候，跟前一天一样，我又遇到了在门口守着的夏子轩。
“是吧，是吧！”没等夏子轩把话说完，我就激动地打断了他，“你不知道吧，初中的时候，你和我们不在一个学校，我经常和许颂说要到你的学校去找你。不过，那个家伙一直都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从来都没答应过我。对了，我跟你说，我们那时候班上组织郊外野炊，我见识到了许颂的厨艺！你肯定不知道，许颂做的东西可好吃了，单是那个可乐鸡翅，我就吃了好多个。本来我还能吃更多的，但是我抢不过我们班那个大块头，后来因为没有吃过瘾还跟大块头生气了。最后许颂说以后有机会再做给我吃。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后来一直都没有找到时间做给我吃。你说，我们下次要不要一起到许颂家里玩，让他做鸡翅给我们吃啊？我跟你说，只要你吃过他做的鸡翅，一定也会跟我一样，念念不忘的……”
他是不是生气了啊？可是，他为什么要生气？我刚刚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吗？
我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想到心口隐隐有点不舒服。
“骆小涵，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许颂？”夏子轩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心中有什么东西想出来，又被他一个深呼吸压了回去。
对，我就是这么不要脸的会长，光占着头衔不干活儿，哼。
那瞬间，脑海中仿佛炸开了一团烟火，我有一刹那的耳鸣。
我立马回复道：“因为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啊！不说他，难道说你啊？说你每天是怎么欺负我的？”
夏子轩侧过头来看着我，那一瞬间，他的眼睛亮灿灿的，犹如天边璀璨的星星。
“对你来说我到底算是什么，你给不出答案，可是有关许颂的事你却记得那么清楚……骆小涵，我算什么？”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目光锐利无比。
“再见。”他转身，大步走开。
脑中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小时候他总捉弄我，后来不在一个初中，每次我拉着许颂去见他的时候，他的话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少。
失落？
想不到答案就不想了，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啪——”夏子轩抓住了我的手。
“我现在都不怎么欺负你了好吗……”夏子轩被我一句话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哈哈哈”地笑出声来，哥俩儿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直都知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啊！其实我一直都很庆幸你能陪在我身边，就好像初中时候许颂陪在我身边一样。对了，我昨天晚上和许颂聊天，聊到我们初中时候的事情。你肯定还不知道那件事吧？就是有一个周末，学校组织我们去儿童福利院探望那里的小孩子。那些小孩子看着都好可怜，我看到他们都要哭了，许颂还……”
为了掩饰这种没来由的心虚，我伸手扯住他的脸：“来来来，笑一个，大爷给妞儿笑一个。”
要是早点发现的话——早点发现的话——我一定不会再这么做了。
然而夏子轩忽然凑近我，附在我的耳边，慢慢地用极轻却极其坚定地声音对我说了一句话：“骆小涵，我……你！”
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跳忽然变得非常快，快到我的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后来，在同一个高中，他似乎还是曾经的夏子轩，依然爱捉弄我，于是我就忽略了中间三年未曾朝夕相处的时光。
这样近的距离，我可以看清他每一根眼睫毛，他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我微微发愣的脸。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没能觉察到，他总是在我说起许颂的时候沉默，总是不说话？那天他忽然走开，是不是因为已经忍到了极限？我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为什么我没有发现呢？我明明应该早点就能发现的！
夏子轩的组织策划能力和执行能力都特别强，学生会的事情他完全可以一个人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我这个会长当得轻轻松松，却又不会被大家说三道四。
说句真心话，我很少见到夏子轩这么严肃的模样，见到这样的他，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受我控制的事情即将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