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但《财经周刊》作为从南方系媒体独立出来的老牌传媒平台，易出难进，采编部门这个核心职能岗位每年招进来的新的新人屈指可数。
“烦。”
“不是重要时刻我也不会戴的。”
只是今年，她差点毕不了业。
她眼眸转动，心里许多想法翻涌，而时宴的视线从她背影上淡淡扫过，终是合上了杂志。
孔楠往下看，综合绩点完全不够看就不说了，履历那一栏，连校园歌手大赛都罗列出来，可见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整个大学就是混过去的。
“不好意思麻烦您，我自己去取吧。”
我看她玩儿得挺开心啊。
从初中起，秦时月就有一个认知——她家里的钱三辈子都花不完。
哦，自动门。
所以本来已经伸手准备开门了，她心念一动，干脆改为扶住门。
郑书意干脆趴到桌子上不说话了。
旁边是一个黑色的女包和鹅黄色的围巾。
不管他的品味为什么和他本人的气质格格不入，反正找到切入点使劲聊就行了。
秦时月点点头，“好的。”
“虽然它是塑料制品，但在当时已经是我家最珍贵的东西了。”
郑书意的视线原本直直打入客厅找人，但往里走两步后，她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存在感的吸引，随即就调转目光，往左边看去。
谁知没隔几天，时宴那边直接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让她进入《财经周刊》工作。
塑料怎么了？
秦时月：“……”
“你看她成绩和履历。”
烦死了。
从出门到现在，一路通畅，连堵车都没有遇上，这让她产生了过于顺利的不真实感。
秦时月接过后，郑书意说：“里面是我前段时间做的一个采访录音，你把内容仔细整理一下，学着写初稿吧，下班前给我。”
秦时月：“……”
郑书意转头看秦时月。
“我外婆拿丝巾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好多年，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带。”
“……”
有女朋友早说啊！
时宴抬眉梢：“我女朋友？”
绝了，绝了。
秦时月从书房里走出来，探头探脑：“谁来了啊？我怎么听见了女人说话的声音。”
夜凉如水，郑书意坐着车，穿过霓虹笼罩下的车水马龙，在半个小时后停在了博港云湾大门。
她想了想，决定先给秦时月安排点轻松的事情。
所以郑书意决定在此刻的尴尬中浴火重生。
时宴家里竟然有几张宋乐岚的音乐专辑？
这个“差点”不是指她的成绩差点，而是她找枪手被校方发现。
时宴收回目光，转身回到阳台。
她戴上耳机，导出音频文件，看到文件名称是“时宴采访录音12.10”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那种被小舅舅支配的恐惧感已经开始蔓延。
时宴倒是没说什么，秦时月也算悄悄松了口气。
但是上班，对秦时月来说简直是一道晴天霹雳。
“游学？”时宴眼睛都不抬一下，语气冷漠到极度，“你也配得上这两个字？”
郑书意终究没能说出口。
那语气诚诚恳恳地，鲁豫都要相信了。
这样的背景，绝对是个二世祖跑不掉的。
毕竟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时宴。
郑书意倚在沙发上，耳边安静得连身旁加湿器出气的声音都能听见。
每说完一句，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时宴靠在桌边，白衬衫因背脊微躬而多了几道褶皱，他目光垂下来，打量着郑书意的表情，“这就走了？”
穿着制服的门卫分别立在两边的站台上，像两棵小白杨，除了眼珠子哪里都不动。
“误会……”
“不看见它我都睡不着觉。”
她的声音弱了下来，不是做戏，而是真的感觉这种情况很尴尬。
“哦？好在哪里？”
“我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些不方便的事情，能不能问您女朋友借一点东西？”
据说隔壁房地产组的主管就没看上一份简历。
郑书意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包含情绪，但人不在时宴面前，所以脸上毫无波澜。
她前段时间付出的沉没成本就算了，若真的是有女朋友的，那她岂不是必须中断计划了。
来自女人的第六感瞬间席卷了郑书意的大脑，所有意向都指向一个结果。
没有得到确定的答案，也很难死心。
十分钟后，郑书意已经站在时宴家门前，在抬手按门铃之前，先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脚步声由远及近，整个金融组的人都回头，见HR带着一个年轻姑娘走过来。
郑书意撑着下巴，眉眼耷拉了下来。
郑书意脑子里上千只蜜蜂同时嗡嗡嗡地叫出来。
小姑娘远远看着就漂亮，穿着打扮不细看也有档次，整个人就透露着一股高级感，只是那双眼睛里，似乎没有初入职场的兴奋感。
“我家祖上穷，当时生活苦，种地的，没见过什么世面。”
郑书意松了口气。
时宴顺着郑书意的意思，回头往房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时，极轻地哂笑一声。
不过好歹也是主编安排的任务，郑书意也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
孔楠翻开简历，瞄了一眼证件照。
坐下去后，郑书意又开始忙着修改时宴的采访稿，一沉进去就忘我，不知过去了多久，孔楠咳了两声，示意她看手机。
它改变了人类的日常生活，成为最伟大的发明，又一度因为环境污染成为最糟糕的发明，是当代枭雄，你看不起吗？
秦时月自说自话摇尾乞求了许久，最终只换来一句话。
郑书意耸肩，把简历扔给她。
只是当她对着镜子要上嘴时，心思一动，放下了口红。
以她对这个地方房价的了解，绝对不可能是助理陈盛的住宅。
孔楠：那实习生都玩儿了一个多小时手机了，我看她挺迷茫的，你还是多少给人安排点事情做啊。
她慢慢蹲下来，讨好地看着时宴。
她打开衣柜，迅速换下今天穿了一整天的衣服，然后走到梳妆柜前，在一排口红里抓出那只被男性夸过最多的颜色。
那么——
然后，她点开音频，看见时长120分钟，恐惧感蔓延到胸口。
再往下看学校那一栏，挑了挑眉毛。
郑书意立刻转身走过去。
但这一次，连向来溺爱她的秦孝明都黑了脸。
“你好，我叫秦时月，请多指教。”
HR追求效率，把人带到郑书意面前，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便走了。
“你好，我叫郑书意，合作愉快。”
成绩自然也是不够看的，家里人当时确实不满，但也无可奈何，花了大力气把她送进外国一所名牌大学镀镀金。
但既然来都来了。
时钟秒针动了三下，电话里再响起的是陈盛的声音。
她从大门走进来时，夜里寒气重，鼻尖被冻得红红的。
秦时月见他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忙不迭凑上去，“谁呀？女朋友呀？”
“我们家不养废人。”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浪完了高中，化学公式没背下来几首，对化妆品成分的了解倒是胜过化学老师。
绕过门廊，离客厅还有一段距离，更近的反而是侧边的露天阳台。
迷茫？
“砰”得一声，落荒而逃的身影消失，一室归为安静。
马尔克斯还说过，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就是要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
“什么情况啊？”孔楠让她把简历给她瞧瞧，“主编的意思是让你带带新人？”
同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身旁的沙发上，放着一件白色羊绒大衣。
要是个懂事的就算了，但看那简历，明显不可能的。
这房子里有女人。
郑书意：？
她都没为高考准时上过课，现在要为了一个月几千块的实习工资朝九晚五？
郑书意看着她的动作，暗暗叹气。
郑书意抬眼，见时宴盯着她看，表情严肃得像开会，可是那语气，她怎么听都觉得有些轻佻。
郑书意理了理头发，按下门铃。
郑书意伸手时，余光看见桌后的柜子上有一堆她很眼熟的东西。
出来时，她手里多了一份简历。
而且有女朋友就算了，她还专撞到人家二人世界的时候进来，回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时宴坐到椅子上，捞起那本没看完的杂志，同时凉凉地瞥了秦时月一眼。
时宴往柜子那里瞥了一眼，还没应答，郑书意便又说道：“好巧，我超级喜欢她的，你收藏的这些专辑我都有诶。”
“小月。”郑书意递给她一个录音笔，“这个给你。”
根据墨菲定律，一般这种时候一定会发生点什么坎坷。
时宴低头，漫不经心地解着袖口。
客厅没有开顶灯，浓墨般的夜空作幕，落地灯的光晕照亮一隅，柔和而静谧。
“那我给您送过来？”
“学历更漂亮嘛，跟咱们总编还是校友，高材生呢，你在烦什么？”
“我想过了，要不我还是先不去上班吧，我去国外游学？”
“……”
“产生什么误会？”
再然后，她开始听。
“越快越好。”
“毕竟是塑料制品，容易坏。”
那枚塑料珍珠耳环就摆在一张置物桌上，在夜色里依然淡淡地发光。
时宴松了袖口，手放回裤边，靠着桌边，浑身透露着松弛的状态，好整以暇地看着郑书意。
最后她不仅没有补口红，反而擦掉了原来的。
时宴就坐在灯下，倚着靠椅，双腿舒展伸直，偏垂着头翻看手里的一本杂志。
虽然宋乐岚确实很红很红，是话语乐坛殿堂级的流行女歌手，但她今年也四十几岁了，看起来完全不像时宴的音乐品味。
“……”
“不是。”
年轻女人。
微信上。
午饭后，唐亦把郑书意叫进了办公室。
直到风动，时宴视线离开杂志，抬眼看过来，郑书意的长发正好被风吹起。
郑书意浑身都松了下来，手心却依然发烫，喃喃自语：“那就好……”
“对、对！您外甥女误会就不好了，那我先走了。”突如其来的慌乱，让郑书意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奇怪，“您早点休息。”
她看着那房间，紧张感竟然胜过她当初第一份工作的面试。
十二月是各大企业校招的时候，《财经周刊》也不例外，今年的全国高校秋招上周才收官，出差的HR和面试官们纷纷归岗，开始准备迎接应届毕业生的到来。
“太晚了不打扰了。”郑书意朝他点点头，转身就走。
与此同时，房间里响起脚步声。
她现在既要工作，还要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去搞时宴，哪有精力带新人？
时宴回答的第一个问题一共378个字，都是中文，切发音标准。
时宴的女朋友。
过了几分钟，郑书意收到了一条短信，内容是一串地址。
“那个……”
“……明白了。”
时宴骤然抬眼，视线在她脸上逡巡。
片刻莫名其妙的沉默后，郑书意没有躲避她的目光，并且无比自然地挑起话题，“时总，你喜欢宋乐岚呀？”
有一种自己要被撕的感觉，郑书意的脸腾地涨红，抓起自己的耳环便准备撤退：“那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郑书意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时宴，却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目光。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已经走了出去，顺带还留了一股力把门带上。
郑书意一时没有出声打破这油画般一幕。
然而门后空无一人。
全家都努力赚钱，那总要有一个人来花钱啊，很明显她就是那个人选啊。
“郑小姐，您什么时候要？”
郑书意一惊，没想到这个房子里还有其他人。
但是走到门边时，她皱了皱眉，心底的涟漪难以平复。
离正月还有两个月去剪头发有没有效果啊？！
她僵硬地手指拉了拉进度条，大概听了一下后面的内容，差点当场昏迷。
留下两个浑身写满拒绝的人带着塑料笑容自我介绍。
郑书意没有余力思考回答时宴的问题，甚至想时间倒转一个小时，她打死也不来这里！
在工位上烦了二十分钟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就不明白了，人为什么一定要努力？
就这么挂了电话，也没说什么。
这个称呼像刺一样扎进郑书意的脑子里，刺破所有别有用心的想法，一瞬间，天灵盖发麻，脚底发酸，指尖都蜷缩，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让她走。
他的眼镜被镀上一层细碎的金光，架在鼻梁上，与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视线对上，郑书意上前一步，撩着头发，开口道：“时总，我来拿东西。”
到那个时候，秦时月才明白，她的所作所为真的触到了时宴的逆鳞。
垂着眼睛，眼眸转动，慌得耳根泛红。
“已经十二月了，舅舅。”秦时月欲哭无泪，“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要不过了年再说吧？”
她多看了两眼，似乎有些不相信。
哦，外甥女啊。
她盯着那些字看了半晌——博港云湾，确实是她所知道的那个博港云湾。
她说着说着便往他面前走，双眼弯成月牙，“你最喜欢她哪首歌啊？”
郑书意脸上的红晕未消散，连声音也便软了许多，听起来似乎即将说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郑书走到门卫室窗口，年轻的保安跟她交涉两句，随后登记身份证便放行了。
“哦，我外甥女就不会误会了吗？”
两人的目光遥遥交错。
等等，外甥女？！
片刻，门缓缓打开，郑书意垂着眼睛，先笑了，才抬头。
郑书意一个翻身跳起来，冲进了卧室。
午休后，HR抱着新的办公用品走过来，摆放在郑书意旁边的空工位上，又开始检查电脑能不能正常使用。
她收了笑，迈步走进去。
而金融组这边，消息传得也很快，听说今年收获不错，下午就要来两个。
在郑书意离时宴只有一步之遥时，突然听到某个房间传来一阵响动。
随后，她慢悠悠地回头，看着还在客厅的时宴。
吓死了。
时宴抬下巴，示意她自己去桌子那边拿。
偏偏唐亦还不准她拒绝，说这个任务一定要给她，还说什么都是为了她好。
学校的坚持和时家关系的斡旋交锋许久，终于让她堪堪拿了学位证。
时宴发现她没走，也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要是这个时候撞见那个小三，那还玩儿什么？！
闪烁的眼神，涨红的脸，还有这句别有意味的“那就好”，她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我怕我被撕啊你说好什么好？
“不错呀，人很漂亮嘛。”
孔楠把简历还给郑书意，幸灾乐祸地笑：“主编对你可真好啊，把这么个烫手山芋扔给你，说不得骂不得的。”
秦时月顿时收声。
他的回答似是而非，郑书意当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房间里那位，不是您女朋女吗？”
“就……免得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但秦时月一共听懂了50个字，连零头都不到。
时宴似乎根本就没听她说话。
那不就是听写嘛，行吧，还算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