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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薇,我以前看过一本小说,女主角说,风水轮流转,但我永远不在那个轮子里。那天晚上我想起这句话,我觉得她说得真对,说得真好。我想大概我也不在他的那个轮子里。
我吓了一跳。我想,不就是一个耳光吗,当初顾萌被人包养也没见他精神失常到这个地步啊!我正寻思着怎么回事儿的时候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指着我,色厉内荏地说:“苏薇,你给我滚出来!”
树影与树影之间,他的头是低着的。他的背影如此悲伤,连他的身体也微微倾斜成一个弧度,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被昏暗的路灯拉长。这个静止的画面弥漫着浓重的悲伤意味。
那嘉年呢?他是不是偶尔也会想起晴田,那个曾经像发了疯一样爱着他,那个不可一世同时又不堪一击的女孩子?
我知道,现在轮到阑珊了。
多年后她在电话里说,苏薇,当时我站在马路的对面像一个看客看着自己的男朋友跟他的前女友在大马路上纠缠,看着他被她甩了个耳光却束手无策。明明只是隔了一条马路,但那一刻我却觉得我跟他仿佛隔了一生的时光。
他像是说给他自己听,又像是说给我听,或许他不过是说给那些已经从他的人生里彻底抽离了的人听。他说,小时候我爸爸总是打我妈妈,我恨不得他死,可是他病逝之后我却觉得其实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后来我明明跟阑珊在一起心里却还是挂念着顾萌,即使是她背叛我……苏薇,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念的人是谁吗?
陈墨北站在原处捂着自己的脸,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一动不动。就像小时候我们一群野孩子打球砸烂了别人家的玻璃,大家都跑了,只有陈墨北一个人登门去道歉,无论那家的老爷爷怎么凶,他都只会低着头说“对不起”。
我本想走过去好好安慰他一番,但我马上又想到,就算我真的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地对他说一大堆话,他又真的能听进去几句呢。
最后她对我说,那天晚上你们走了之后,我蹲在马路边上哭了好久好久,我说不清楚我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哭,走过路过的很多人都在看我,好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自己当时的样子,那么狼狈那么卑微,那真是一段不够好的回忆。
陈墨北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不知道应该说他好还是不好。曾经我送过他一本相册让他放自己拍的那些相片,我在那个相册的扉页上写了一句话。
挂掉电话之前我原本很想像一些偶像剧里的主角那样,带着一点儿歇斯底里的兴奋对她喊,你一定要用力幸福哦,但最终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珍重。
谁也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哭了多久。
我看着他脸上那副无所谓的表情,眼睛里忽然蓄满了泪水,但我还是对他笑,周嘉年,你个浑蛋,老娘说了等你就等你,你别想让我去祸害别人。
他忽然用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看着我,我有些瞠目结舌,如果我的领悟力不算太差的话我想那种表情的名字应该叫做哀愁。
或许幸福的机缘我们每个人都曾经有幸遇见过,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获得幸福的资格。
很久很久之后,陪在阑珊身边的已经是另外一个与我们的青春毫不相干的男孩子了,当在北京的她打电话告诉我,她的中指上已经套上一枚戒指了的时候,我们才聊起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周末的时候我买了很多水果去男子监狱探望他,我们隔着玻璃对对方微笑,不晓得为什么,即使他穿着囚衣我还是觉得他是我见过的最帅的男生。
我看着他泛红的双眼,冷静地点点头。
从他憎恨的父亲到背叛他的顾萌,终于轮到了被他辜负过的阑珊,他永远只会怀念那些已经离开了他的人,他永远只会想念那些放弃了他的人。
但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睛也湿了。
他挑挑眉,那挺好的,你要是遇到愿意娶你的人就别放过了。
人人都说你活该独自凄凉,其实没人懂你的情长。
他笑了一下,骂了我一句,白痴。
在我告诉墨北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原本端着相机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那张拍模糊了的相片多多少少还是泄露了些许端倪。
在顾萌怒气冲冲地甩了陈墨北一个耳光然后转身开着她的宝马MINI绝尘而去之后,我蹑手蹑脚地从树后面伸了头出来,想看得更仔细一点儿。
我握着电话听着阑珊在那端静静的呼吸声以及大雨敲打着窗棂的声音,沉默以对。我想,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那场爱情将她伤害到了何种程度,才让她时隔多年都不能坦然地说出他的名字而是用“他”这么一个模糊的称谓来替代。
我轻声对她说:“阑珊,都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转过身来对着一棵树喊:“出来!”
所以我只好又默默地缩回了树荫里,带着一点儿好奇和一点儿不忍安静地看着他。
我告诉他,阑珊订婚了。
然后我就被他像古代狱卒押着钦犯一样押着去了一个大排档,我们离开那条路的时候,谁都没有看到马路对面的林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