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他妈的,你要是再敢无故缺席,就给我滚,小庙里养不起你这尊菩萨!”
纪多澜遗传了父亲的性格,从来都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吃的用的都很讲究,又懂得养生,很少把自己搞成这副龙体欠安的惨德行。多晴心疼得不行,倚着门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这天晚上的客人很慷慨,当然是女客,买了很多的酒,他们乐队拿了不少提成。可是何夕的状态很不好,后来她才知道,何夕在跟他的女朋友的冷战。原因是何夕把约会的时间拿来排练,可是那个下午多晴并没有去。
多晴走过去捡起眼影刷,默默把自己收拾好,戴上银色的假发。镜子里的她像个清秀的分不出性别的少年。
她跟其他女孩子不一样,那些女生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每天谈论的都是化妆品和漂亮衣服,要么就是男朋友。她留着碎碎的短发,额前经常有一小撮不听话的头发骄傲地翘着,又黑又大的眼睛看人时从不知躲闪,愣愣的,永远像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幼兽一般无畏纯真。
付云倾做事都是亲力亲为,并不需要旁人帮忙。与其说是助理,倒不如说是笨手笨脚的兼职女仆。整个下午她替他泡了两杯茶,有一杯他喝了一口皱了下眉,她把茶叶放太多了。而后她就霸占着他的沙发看漫画书,中间还睡了个午觉,不知道睡相糟不糟糕。
她知道自己喜欢上何夕了,如此简单,只因为他的声音很温柔,简单得令她绝望。或许她果真是多情的,甚至轻浮,否则为何那么容易就一见钟情。她原本觉得爱情小说里的情节不过是作家们一厢情愿的杜撰。
“……我去找了个实习工作,在海棠动漫社,进去很不容易的。”
乐团是一年多前建成的,叫潮汐。
可是能这样默默在他身边,看他的喜怒哀乐,也是一种幸福。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多晴永远都记得,何夕学长站在女生宿舍楼下跟她说:“纪多晴,我们乐队缺个鼓手,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多晴是在一次系晚会上打架子鼓被何夕发现的。
多晴下午傍晚五点半准时离开他家,刚赶到酒吧门口,就见洛洛靠着墙左顾右盼。多晴跑了一身汗,见他这副蔫不啦叽的模样,知道下午她无故缺席还关机,何夕学长那个不定时炸弹肯定已经爆发过了。而且威力还不小。
“嗯,那你什么时候退出?”
那一瞬间多晴想起电视里播出的婚礼场面,在牧师面前,流着幸福的眼泪,许诺着一生的誓言。她那么想着,伸出右手。这是个意义不明的动作,等多晴回过神,何夕已经握住她那只手,露出唇边尖尖的虎牙。
“多晴!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现在何夕学长正变身为狮子怪兽,可别影响了夜场的演出质量啊,我正等着钱给我女朋友买生日礼物呢。”洛洛双手合十,“拜托了,多晴,看在我下午替你挨骂的份儿上。”
“我愿意啊。”她说。
“人家吵架你瞎操心什么劲儿,快去楼上叫你哥下来吃饭。”纪妈妈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心眼有点直,也跟着在旁边瞎出主意,“唉,要么趁这个机会,你把那个学长抢回来得了。”
多晴皮糙肉厚,何夕只会凶巴巴地一顿吼,像关在铁笼里的狮子,看着吓人,倒也没什么杀伤力。
“小坏蛋,别在心里骂你老娘。”纪妈妈一个带着杀气眼神扫过来。
原本多晴不在他们之列。何夕是主唱,洛洛是贝斯手,老兵是键盘手,还有个鼓手。不过那个鼓手跟老兵合不来,俩人三天两头的吵,那个鼓手吵不过毒舌的老兵,于是自动退出。
她觉得非常抱歉。
反正多晴当和事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打电话给何夕的女朋友,连打几次都是急促的忙音。保姆阿姨已经做好了饭,纪妈妈也跟着里里外外张罗着。多晴泄气地往沙发上一倒,听母亲问:“哟,这表情,失恋啦?”
何夕没说话,慢慢画着妆。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练习和演出无故缺席,这是乐队成员必须要遵守的规定。多晴的心一寸寸凉下去,这样闷热的暑气里,连手指都是凉的。那眼神看得何夕终于装不下去,把眼影刷狠狠一摔,拳头砸在化妆桌上,格外吓人。
多晴撇撇嘴,心想着人民法官怎么能有那么恶毒的心思啊。
她不知道她行不行,可是她愿意。因为学长的声音很柔软。记忆里的棉花糖的味道。也像那天梧桐树下吹过的微风。那是春天的风,令人心驰神往。
多晴呲呲牙,眨眨眼睛:“哥,你好厉害,你又闻到我身上那股狼窝里跑出来的危险的气息了吗?”
她进了酒吧后面的小化妆间,何夕正在画烟熏眼妆,老兵在一旁跟朋友煲电话粥。看见多晴进来,挠着脑袋很苦恼的样子,他忙走出化妆间,把战场留给他们。
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她念大二,何夕念大三。
多晴直直看着他:“学长你真的想让我退出吗?”
“纪多晴,你又在鬼鬼祟祟的干什么?”纪多澜手中停了一下,又继续动起来,“说过多少次了,我工作的时候,你必须在我十步之外的地方停下来。”
说完他就拿起外套出门,走到门口还狠踹了一下门框。
“哥,该吃饭了,你要是病死了,我妈就没儿子了。”
就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后,替他捡东西,为了看他一个笑容而通宵练习,替他哄女朋友,听着那女孩一脸幸福的说他如何体贴绅士——然后,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多晴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他还在认真化妆,不露声色地从镜子里看她:“下午去干什么了?”
说完她没种地抱着头往楼下跑,一只抱枕承载着怒气从楼梯上滚下来,多晴捡起来拍了拍,咧嘴大笑。纪妈妈从小见他们打打闹闹早就习惯了,满心的只有叹息,哥哥没有做哥哥的样子,妹妹也没有做妹妹的姿态,让她操碎心的俩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
“哼!”就她那哼哧哼哧的喘气声,聋子才听不见。
多晴吐了吐舌头甩腿上楼上书房跑。听母亲说哥哥的装修公司新接了个大项目,一个小区的住宅楼精装修,他们分了一杯羹,接了两栋房子,肥得流油。因为这个项目,哥哥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多晴在门缝里看见穿着简单的蓝衬衣画图的男人,似乎瘦了一些,脸色在日光灯下透出不太健康的苍白色。
多晴嘟起嘴,苦恼地挠着漆黑的短发:“妈,我做错事了,今天下午我没去排练,学长也没约成会,那个系花跟他闹分手呢。估计她把我的电话设置成拒接了,惆怅死了。”